“对,是很苦,本来该我喝的。”说完浮竹毫不犹豫地转腕,把手中的药碗往嘴边送去。 “不。”东方以从未有过的迅捷程度,坐起身子,抬手抢过碗,怕再次肘腋生变,当即放到口边,以平时不敢想象的速度灌下去。幸好,药热而不烫,否则有得她好受。开玩笑,药哪能乱吃,就算是在做梦,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放下空了的药碗,顾不上苦涩滑过舌根引起的胃肠抗议,东方定定的看着眼前之人。 略显消瘦的面庞是那么的熟悉,亲切,一切都没变,但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微微眯起双眼,蹙起淡淡的眉毛,皱起小小的鼻尖。 时间流逝中,谁也没有说话。终于,东方抬起双臂,岔开指尖由额头探入那胜雪的发根,轻轻下滑,到两鬓角处,手指弯曲回旋,各勾勒出一束几指粗的发丝。枯瘦没有血色的手指与那缕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它赫然是黑色的。 怪不得,京乐会那样说,是呀,哪里还用语言,这鬓角的两缕黑发还不够说明问题么。小小的蝴蝶,煽动她那柔软的双翼,这个世界,真真切切的因为她的到来,有所不同。 当时,要是在坚持一下,心里想着,东方不由自主瞄向其余的白发。目光移动中,与头发的主人眼眸相对。那里面没有欣喜,没有愉悦,只有深深地自责和懊悔。 “对不起。”没顾忌您的感受。 “对不起。”我是个懦夫,没有勇气面对。 同时说出同样的话,令室内有好一会儿的沉寂。 “不要这样说,如梦,是我的执念导致今天的局面。当初,你承诺的事情已经做到,别再继续了好吗?拜托!”浮竹说完,就这么坐着双手拄地低头躬身。 对于浮竹的性情,东方已经非常了解,一向自持傲然的他,用这种几乎谦卑的语气和行动来请求,给人以一种窒息的感觉。 女孩儿至此才彻底惊觉,自己错了,她本意是治好队长的宿疾,绝不想在精神上又造成这样大的创伤。 “您不要这样,队长我~。”其实没那么高尚,我只是想要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而已。 “我已经不是你的队长,”浮竹缓缓抬头,又一次重复着利刃一般的话语,“日前,总队长大人核准我的请求,东方如梦由十三番队除名。” 东方听完,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睁大双眼,半张红唇,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您怎么能这样,那我的薪俸不是会少很多,欠的债什么时候能还清啊!”呜呜,她不贪财,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行的呀。虽说,白哉大人从没在零花钱上吝啬过,可,她懒得总去要哇。 一开始,浮竹没明白妞的天外飞语,不,应该说是,他根本没想到女孩儿会是这种反应。等懂了字面意思,是又无语又纳闷。无语的是,敢情,十三番队队士的身份在她眼里等于多出的一份薪俸。纳闷的是,她什么时候欠谁的债了? “欠债?”先不说她有没有机会欠,懒得屋里发霉的主儿会勤快的做这种事情么? “呃,就是我从四番队把飞要过来,交接账目的时候,因为年久保存不当,有些账目丢失,导致出入不平,很多资金去向不明,要想完全交割,转移所属番队,就必须补齐缺口。当时,跟白哉大人交涉的结果是,他暂时补上,我欠着,每个月从薪俸里慢慢扣除。”东方简单地说明情况,飞的事情没实话实说,是因为,她认为这是别人的隐私,任何理由都不应该随意泄露。 即便如此,浮竹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个,飞并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他账目在大家的努力下已经找齐,您可别说漏了。”明知道以浮竹的智慧和为人不会随便乱说,东方还是不放心的强调了一句。没办法,飞是个死心眼,要让他知道这一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注视着面前形消骨现的人儿,从前平凡却因灵动之气显得清秀的女孩儿,在重伤和使用特殊能力之后,皮肤毛发枯干没有光泽,脸色苍白,晦暗,相貌完完全全可以说是难看的。而这一切看在浮竹眼里只有怜惜和心痛。 怪不得她那两个下属如此的死心塌地,这大概是人格魅力吧。虽然他们并不一定知道自家大人做的所有事情,但一叶知秋,他们看到的事情已足以让他们对东方再无二心。 至于朽木白哉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浮竹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啼笑皆非。他花费在女孩儿身上的绝不比那所谓的债务少,这么做无非是想把这头懒猪栓牢一点。两个人走在一起,可着瀞灵庭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会是朽木白哉心里更没安全感。 “队长,”短暂的沉默后,东方瘪着嘴又说,“别赶我走好么,我叫习惯了,懒得改,大不了我不要薪俸,浮竹队长叫着很绕口呢。” “是绕口还是懒得多说几个字?”无奈的说完,浮竹才发现,这话题怎么到这儿了啊?严肃,沉重,痛苦的话题到了丫头这儿愣是变成了轻松地闲聊,真是败给她了。 “有更惜字如金的您怎么不说,我比某些人还差远了呢。”东方小声的嘟囔。 “不行,你当是在做游戏?朝令夕改的。”与以前不同,浮竹决定不能再放纵下去。 “队长~~~。”东方伸爪子拽拽浮竹衣袖,拖着令人牙碜的尾音。 “木已成舟,改回去是没有可能的,”不自觉的,话音软下几分,“不过,我还是你的师兄。” 东方是谁?那可是打蛇随棍上的主儿。“那好,师兄,我饿了,我要吃小煎饼,豆沙包,鸡蛋羹,虾蓉粥~。” 不一会儿,东方眉开眼笑的看着南端进来的食物,虽然不完全是她点的餐,但总算是有点固体食物。松软的面食,入口即化的糕点,大妞吃的是心满意足。 “师兄,我没有了薪俸,您可不能收伙食费,收我也没有。”吃可没堵上她的嘴。 “那就只收住宿费。”南忍不住撇嘴。 “啊?住宿?”东方鼓着腮帮子,转着眼珠,四处打量,“这里是雨乾堂?”声音里怎么听都是兴奋。 “您认为呢?”南翻着白眼,这都吃上了,才知道啊。 “行,”东方难得痛快,“南,把我每天中午的伙食补助以后直接划到十三番队顶替住宿费。” “不够。”南没好气的说。那才几个钱。 “不够的先欠着,我想师兄不会计较,等白哉大人那边的债还上了,再还这边的。”东方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您的意思是不打算回去了?”南额头青筋欲冒。那笔债他是知道的,没个百十来年可还不清。他家大人这甩手掌柜的做的越来越过分。 “啊,这个主意不错,”转头看向浮竹,“师兄,您不会介意的是吧,我肯定会把住宿费补齐的,在这之前,我就把自己抵押到这儿了。”啦,啦,啦,家,家,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这次一定要住够本。 看着东方一副我多诚恳的样子,浮竹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必须遵守规矩。”欢迎你回来古怪精灵的丫头。 “那是当然。”东方停下进食,不是她不想吃了,而是碗碟都已经清空。 “按时吃药,不许进餐后马上睡觉,不许吃太多甜食,不许随意外出,不许挑食,不许躺着看书吃东西~~~。” 南收拾好碗筷,怜悯的看一眼,已经呆滞的大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呵呵,您保重,我们认可的监护人不错吧。 “师兄,我头晕。”原以为这关过了,但大妞发现,她判断失误。 “怎么?”浮竹一只手臂撑住东方的身体,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额头,眼中涌起一抹深深地担忧,“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派人去请卯之花队长。” “不要。”她这是吓得,请谁也不管用。 “听话。”浮竹皱眉,始终也不明白丫头为什么怕卯之花队长。 “我,我就是记不住那些个规矩。”她可不想承担白白叫卯之花队长过来一趟的后果。 你!浮竹瞬时明白又被东方给糊弄了。双眸忧色退去,释然之色升起。丫头曾经讲过一个狼来了的故事,可她不知道,不管她喊多少遍狼来了,他都会守候在她身边。 “没事,慢慢记,不着急。”很久没有这种捉弄人的心思了。 啊?东方泄气,怎么这次伤后,师兄和白哉大人的脾气像是对调了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