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就在碰到的一瞬间,百灵一下子飞开了,不满地叫了几声,又落到了房檐上。 这只鸟,不是找她的。 .................................................................................... 周兴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定格成一片尴尬难堪:“六郎,对不住,本来是要给你送些‘特产’来的,不想被武驸马看见了,这……” 昌宗温和地笑道:“既然大人已经要和我坐在一条船上了,这事自然不劳大人操心,交给我就是了。” 周兴笑呵呵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不知,这武家兄弟怎么就……” “周大人,”昌宗打断道:“你确定要让本官跟你在这里吹风?” 周兴赶忙摆手道:“哎呦哎呦,您看看,我都老糊涂了,快快快,外边冷,我扶大人进去。” 晋茶不动声色地一挡:“您放心,有我呢。” 周兴笑呵呵地撒开了手:“这位姑娘果然是个细心周到的,怪不得来大人和六郎都喜欢你喜欢得紧呢。” 晋茶听得一愣,周兴这是在试图加强张昌宗对自己的戒心?他图什么啊? 昌宗道:“是,就连公主殿下,也夸她体贴呢。” 太平这尊大佛一出,周兴再不说话了。 昌宗突然回身,屋里的灯光将他的眉眼映得分外生动:“周大人,若只是为了送东西,只怕你不会亲自来,是不是……来大人那边有动作了?” 周兴的脸色僵硬了起来:“这……六郎果真聪慧。” 昌宗轻笑着摆了摆手:“进来说吧。” 周兴看着晋茶,脚下只是不动。 她毕竟是跟着来俊臣进入到这个圈子里来的,就和周兴一样,不论最后走到了什么位置,这个烙印永远不会被洗掉。 而眼下他们要谈论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听。 昌宗叹了一声:“好罢,你在院外等着,不传你就别进来。” 几句话的功夫里,张昌宗已然有了些力气,晋茶瞧着他不像是会马上昏倒的样子,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 眉目绝美的男人柔和了表情,递来一件外袍:“冷,穿上。” 凉凉的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她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痒痒的。 昌宗没再说什么,在她面前关上了门。 * 晋茶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出神,万年的事情了结以后,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长欢城呢? 她告诉来俊臣要救陛下的时候,来俊臣一笑置之,只当是句搪塞的玩笑话,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有多认真——这是祖父给她下达的任务,要相信他的判断,照做就是了,虽然……虽然她根本找不到方向…… 正思虑间,头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啁啾声。 她抬头一看,果然又看见了那只百灵,浅棕色的身体,脚上系着红绳,就在主房之上飞来飞去。 她吹了声口哨,鸟儿似乎听懂了,在她头顶绕了两圈,确认没有危险,落到了她的手上。 离近了看,越发觉得这小家伙非常可爱,正歪着头打量她,漆黑的小眼睛转来转去。晋茶往下一瞟,在它腿上发现了一个传信用的竹筒,伸手想要摘下来。 然而就在碰到的一瞬间,百灵一下子飞开了,不满地叫了几声,又落到了房檐上。 这只鸟,不是找她的。 晋茶的额眉头又皱了起来,正思考着,主屋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昌宗没有出来送,周兴自己走了出来。 周兴看着她,笑了笑,就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渡口上遇到的人别无二致:“小晋姑娘,从前是本官小看了你。” 晋茶福了福身:“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脑子笨,听不懂的。” 周兴压低了声音笑道:“我在六郎面前提了几次,说你到底是从来俊臣处出身的,留在身边不妥当。他居然都当没听见。” 晋茶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周兴似笑非笑:“你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他还挺信任你的。” 晋茶直觉感到他话里有话,却总差了那么一点品不出来,要问的时候,周兴已经走出门去了。 ...................................................................................... 昌宗在屋里唤她。 房门点了火盆,温暖得不像话,她脱掉外袍挂好,非常自如地坐在了他书桌的侧面:“怎么样,谈出什么了?” 昌宗笑了笑,用茶盖拨着浮起来的茶叶:“先说说你的想法吧,事情查到现在,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点想法了,十八年前的凶手,依你看,是谁?” 晋茶沉吟了一下,谨慎地说道:“薛绍。” 昌宗笑了起来:“说说看。” 晋茶道:“既然已经确定了薛怀义死于毒杀,那么无论如何,大婚当天赶来凑热闹的来大人和王夫人都不会是凶手,就算捅他的一刀有加速作用,这件事也不该算在他们头上。” 昌宗点点头,示意继续。 晋茶道:“整合一下我们现在已经拥有的信息——涉案几人对薛怀义的态度:薛绍,视之为人生污点,已经决定要在大婚前除掉他;周兴,一直受到薛怀义的欺辱,听武攸暨的意思,还隐隐有被薛怀义压了一头的态势。” 她仔细想了想,说道:“至于武攸暨,他的动机比较单纯,一是准顶头上司下了令要杀他,二是他本身就像大多数人一样看不惯薛怀义小人得势;最后一个,就是公主殿下,因为喜爱薛绍,所以要把奸夫去掉,说白了也是除去污点。” 昌宗道:“你可不要忘了,器重薛怀义的是太平,下令要护着他的,也是太平;还有薛怀义死前指证的,也是太平。” 晋茶道:“正是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对不上,从而排除了殿下的嫌疑。” 昌宗抬眼看向她。 晋茶:“这就要说说杀人的方法了,薛怀义被下了毒,若是见血封喉的也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相投散?” 昌宗忍不住笑了一下。 晋茶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和狄太医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了?就你们俩遮遮掩掩的样子,我当时虽然没反应过来,之后也想明白了:相投散是种烈性的春|药,对吧?” 昌宗想笑,却刻意严肃地说道:“矜持些。” 晋茶没理他,继续说道:“男人吃了□□是个什么德行,随便找个青楼看看就知道了,不说状若癫狂也差不多,我怀疑他冲到墙根下面,突然出手袭击王幼薇,就是因为这个。但你想想看,大婚当天,太平让武攸暨做的是什么?” “守住他。” “没错,”晋茶道:“薛怀义酗酒,不吃药都怕他发疯,以太平对薛绍的喜爱程度,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在她的婚礼上作乱?是以她要稳稳地把他压制住,就算是一刀杀了图个清静,也绝对不会喂他吃这种东西——因为只能适得其反。” 昌宗道:“这都是臆测,我们并没有证据……” 晋茶哼了一声:“十八年前的旧事了,除了口供,根本没有证据,只能靠猜。” 昌宗:“好吧,所以你排除了太平?” 晋茶点头道:“对,依我看,殿下并不是不想杀他,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时机还不到,或许是因为还用得着他,或许是因为什么咱们了解不到的事——总之不会在大婚当夜,这可是女人一辈子里最重要的一天,没必要惹煞气;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和地位,真要处理薛怀义,下面人有的是,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当。” 昌宗神色里闪过一丝晦暗,很快又平静了:“那武攸暨呢?毕竟薛绍已经下令了,为什么不能是武攸暨动的手?” 晋茶摇了摇头:“还是时机的问题,武攸暨要在这一天全面负责公主府的安全问题,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武攸暨当天总领全府,各处守卫都是自己人,要杀要剐,属他最方便。” 昌宗笑道:“话都让你说了。” 晋茶道:“但是武攸暨身上还有两个地方说不通,第一,薛绍虽然即将成为驸马,但毕竟太平才是他名义上的老板,太平说要让他守着,他却在这一天杀人给上司添堵,我只怕咱们大唐还没有这样为了伸张正义而冒犯上司的官员。” 昌宗放下茶盏:“你这句话可骂进去不少人。” 晋茶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是个布衣,说说又怎么了?”她拿起身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接着上面的话说道:“第二点,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做公主的亲卫,地位可比在万年城做城防司的司长要好多了,武攸暨为什么被罚下?” 昌宗笑了:“看来你也没少打探么——正是在十八年前,因为出了薛怀义这档子事才调到这儿的。” “这就是了,”晋茶道:“守卫不严尚且要降职,这人要真是他杀的,那还不得连累武家?” 昌宗道:“还有一点,武攸暨姓武,当时天后刚刚听政,正是地位尴尬的时候,武攸暨纵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再这个时候挑事。” 晋茶附和道:“没错,那么,就只剩下周兴了。” 她沉吟了一下:“周大人,总是给我一种游离在整个事件之外的感觉……” 昌宗道:“你可不要忘了,周兴清楚地知道薛怀义并非死于刀杀,需要被火化。他是怎么知道的?” 晋茶自然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你忘了?刚才武攸暨说的,周大人从前在公主府的时候经常要给薛怀义送酒送菜,受他的欺负,薛怀义跑出去的时候,他也看见了,喝多了是什么反应,中毒又是什么反应,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 昌宗又问:“照着这个思路往下推,薛怀义一直压在周兴脑袋上,明明他已经死了,周兴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公主府?别忘了,太平可连一封推荐信都没给他!” 晋茶道:“因为错开了。” 昌宗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周兴多半是早就不堪其辱准备离开,但是因为临近大婚事多,才一直留下帮忙,薛怀义被杀时他虽然还在公主府,两件事却没有因果关系。 晋茶补充道:“周大人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总是……谨慎有余。他在这件事里一定发挥了作用,但我想,多半也就是见死不救罢了。” 昌宗:“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之所以判定是薛绍干的,就因为这三个人都不是。” 晋茶摊手道:“我对薛驸马知道的太少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薛驸马真的很喜欢当年的殿下。在这种情况下,换了是你,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包养了一个和尚,你会怎么做?” 昌宗笑了笑:“我?也剃个光头吧,估计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晋茶哈哈大笑:“你脾气太好了,将来若有机缘,真想看看张六郎到时候是个什么反应。” 昌宗笑着敲了敲桌子:“先把眼下的事弄清楚吧,薛绍是个武将,真要动手,一刀了结就是了,为什么要给他吃这种东西?” 晋茶道:“就是要让他出丑,因为要给殿下一个教训。” 昌宗挑了挑眉。 晋茶解释道:“若公主是常人,自然杀了了事,但这可是太平公主,位比亲王,婚前就能有个薛怀义,婚后只要她愿意,要个什么王怀义李怀义的谁还拦得住她?薛绍是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不要再胡闹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都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还是昌宗先开了口:“刚才周兴来,还送了一样东西。”他从桌子下面拿出按个漆木盒子:“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