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之首的春季,在四月天里已经夺回了主控权。大地换上绿衣新装之时,伴随着清明而来的绵绵细雨,化身为了最妖娆的点缀。凉京这座典型的南方城市,自此正式进入“梅雨时节”。 潮湿的天,潮湿的心。 我在开着冷气、防止被水雾占领的家里一针一线地绣着一个即将完工的香囊。这个费了我半个月的空暇功夫以及耐心的香囊,在最后一个结打好后,终于宣布大功告成。伸了个懒腰,我只能感叹这女红还真不是我这一从小不碰针线活的小女生能够驾驭自如的。糟蹋了三块爸爸从杭州带回来的上等布料不说,自己的纤纤细手也没少遭罪。 但当我一遍又一遍审视着手中这个不算变形、还能入眼的黑蓝色香囊时,剩下的唯一感觉只有把胸腔满满充盈的幸福。这种能为他做点什么的小幸福,哪怕是单向的,依旧可以让我乐得睡上一个星期的香甜美梦。 那么,拿到这个香囊的他,是否也会感到一丁点被爱的幸福呢? 我不知道。 半个月前,奕华中学高三倒数第二次模拟考放榜。从钟菱处收到风的林凡凡在高三排名榜张贴出来之前就向我爆料,一向高居榜首的简昊熙,这次竟然惊人地跌出了年级前十的风水宝地。但在被主任、老师、家长相继约谈后,他如平常一般学习、运动、休息,过得有条不紊;而据钟菱的了解,越是正常,说明他的情绪越是低落。 我担心了。 听到这些话时我差点忍不住冲动直接奔到了简昊熙的班上去看他。可是冲动劲被强行压制下来后,现实就是,我连发一条信息去打扰他的勇气都没有。 许浩钦说得对,明知“楚女有意,襄王无情”,留一份淡若自来水的友谊,也好过被告白摧毁的好。所以我用理智控制了大脑,终结了一日一简讯的做法。 不打扰,不惹他心烦。 偶然在林凡凡的星座书上看到香囊有减压、舒缓心情的作用,于是就有了我这半个月的“绣娘”生活。 只想能做点什么就好。 随便吃点面包当午餐,收到凡丫头“高三(7)班课室现在没人”的信息后,我立刻换好鞋火速赶回到学校。这约莫十五分钟的路程,我也揣着一颗不听命令乱跳乱蹦的心紧张了十五分钟。 不断做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来到了林凡凡口中的空无一人的高三(7)班门前,再一深吸气说一声加油打气,我才轻步走到了简昊熙的课桌前。他的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书本整整齐齐地放成一叠,与大部分高三学生书本、试卷乱叠乱堆的“凌乱美”形成了鲜明反差。 这桌面,看起来多赏心悦目。 在这一刹那,我居然莫名地感到有些骄傲。 陶慈,你是来办正事的。 我暗暗地骂了一下自己的小花痴,谨慎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确认方圆数米内没有人迹后,赶紧从书包里拿出香囊,挂在了简昊熙灰色的笔筒上。 看到这个香囊他会有什么反应呢?会喜欢吗?亦或是厌恶地丢弃?他会猜到是我送的吗?不,怎么会,可能他还以为是易方娜送的呢。 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做出好的假设,又一次次用令人沮丧的结果推翻掉。于是,越想越懊恼。 沮丧地敲了敲额头,我忽而想起我这一有各种犯罪嫌疑的外人,此刻还傻傻地站在简昊熙班里的领土范围内,这才赶紧灰溜溜地撤离现场,奔回宿舍把打包的糖水交给饥渴了一个周末的林凡凡。 “就这样什么都不告诉他?你确定?”林凡凡咽下一整口绿豆沙,瞪大了杏眸不解地问道。 我把带回学校的衣服放进柜子里,“不了,说多了还添乱。”而且,万一简昊熙知道了是我送的,不肯收下或者是退回给我那可怎么办?我想我一定会哭死的。 林凡凡一点都不同意我的做法,“值得吗?值得吗?你做得再多,他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摇摇头,满心愉悦道,“不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至少我在做这些的时候,我很快乐。” “你呀,就一傻姑娘。”林凡凡还是没能理解我的行为,但是却还是给与了我最大的支持,“算了,你爱咋地咋地,我不说话就是了。”她不再理我,大口大口地吃着我带回来的午餐,脸上多了一抹心疼。 亲爱的你可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选择淡出,只不过是不想在他的世界里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自我,耽误了自己,更造成他的困扰。 傻,或许是另一种聪明。 自从五一假期缩水成三天后,我对出游的一腔热情也被浇灭了。一来,这黄金周长达七天时已是火热得能焚毁一片原始森林,现今被砍成三天后,其热度更是让人不敢恭维;二来,旅游景区好的就是这一口,一放假票价涨了,钞票也数得手酸了;三来,我可不想把出行的兴致全耗死在堵车堵成一道免费景观的高速公路上。 综上所述,假期在家图个清静、养精蓄锐,是最睿智的选择。 傍晚时分爸爸难得回了家。他匆匆地洗菜、开火、下锅煮了顿家常饭,和我匆匆吃了餐不到十分钟的晚饭后,又匆匆披上警服出门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是也。 这种情形自来了凉京后就没杀青过,所幸我已习以为常,能体谅爸爸的辛苦,不抱怨不埋怨。 洗好碗到客厅准备看看电视消遣消遣,作响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钟菱的名字让我着实吃了一小惊。 我的惊讶是指,我们虽然一个宿舍,在学校朝夕相对的,但一直都限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程度。她少言且自带神秘,用表情和语言拒绝着任何人的走近,更是基本上不会主动联系别人。今日来电,怎可不叫我小小地惊讶一下? 似乎,自打认识以来,她就没停止过让我惊讶。 我按下接听键,礼貌地先问好:“喂,你好。” “是陶慈吗?我是钟菱。”电话那头的钟菱声音很温柔,不等我说话便直奔主题,“你家附近有书店吗?” “书店?楼下有一家。”难不成想托我买书?这话问得奇怪。 “嗯。可以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去书店看看有没有《最后一月:决战高考》这本书吗?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哦,那是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百分百的高考用书。显然有需要的人,不是两年后才走向高考的她,而是她一个月后就要奔赴高考战场的表哥。 虽然我暂时没想明白钟菱为什么会找上我,但我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了:“行,我会去找找的。” “谢谢你。不打扰了,拜拜。”半个废字都没有,钟菱说完即挂断了电话。 我收起满腹无从解答的疑问,决定在这个月色入户的夜晚下楼去书店逛逛。当散步也好散心也好,怎么着我都没损失。 小区附近的新华书店上下两层,光是教辅资料就霸占了整整一层楼。其中高三教辅就几乎霸道地占据了半壁江山。学生的“书财”多好发,家长放心、教师无心、考生烦心、书商最开心。这教育制度,间接成就了一批批福布斯排行榜的明日之星。 找遍了所有的高三教辅,我也没见着钟菱口中的《最后一月:决战高考》。逮一服务员一问,才知道这本被尊称为“高考天书”的传奇之书一上架就被扫荡完毕,光荣地进入了断货行列,具体什么时候能再供上货,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真不是小样。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逛遍了各购物网站,结果很统一:暂时缺货。这书真有那么神吗?歪着脑袋思考了会儿,我又接着在电脑里搜索了凉京各大书店的具体位置,决定今晚先睡个好觉隔日再出征。 第二天一大早一直到落日黄昏,我的身影重复穿梭在地铁和不同的书店之间。可是,跑遍了几乎大半个城市的各大书城和书店,在书架前快眼检索了N+N本高考教辅,好吧,什么《最后一战:完胜高考》、《最后一役:不败神话》等诸如此类的书名还真看了不少,就是没有传说中的《最后一月:决战高考》。 所以,这所谓的“高考天书”,难道只是存在于传说中? 我筋疲力尽地找了家K记吹吹空调、喝杯冷饮等待元气恢复,实在搞不懂我这么伟大无私是演给谁看。明明清楚得很,这就是一场没有男主角的独角戏。 就一傻姑娘。我家林凡凡看得比谁都清楚。 一个人唉声叹气地静坐了快一小时,窗外逐渐被夜色啃噬干净的斜阳余韵,提醒着我要是不希望明天在报纸上看到警局全员出动为寻找警官女儿这样的劳民伤财消息,就该赶紧回家了。我长叹着气走出K记,失望失落失意之时,街尾一家挤在角落不起眼的小书店让我重燃了碰运气的想法。反正,回家也不差这么几分钟了。 小书店多简陋。不装修不花哨,雪白墙体一览无遗,发旧的木架上随意堆放着小说、散文等文艺范儿的书,其中还不伦不类地混杂着初高中教辅资料。嗯,这主人看来很崇尚乱七八糟的抽象美感。 磨着最后一丁点的耐性把架上的书一本一本找过去,想着希望之火也是时候该灭了,孰料在这最不可能的地方,传说中的天书竟然揭开了神秘面纱,千呼万唤终出来,显现在了我的眼前。 是的,《最后一战,决战高考》,原来真的不是个传说。我很兴奋地付了钱就抱着书乐颠颠地扭头走掉,若不是好心的店主追上来把找余的钱还给我,我想我就算到家了也肯定不会察觉。 只要最后得以如愿以偿,这一天再怎么辛苦,都不算什么。 或许,这生活就像某部泡沫剧里的一句台词说的:紧要关头里不放弃,绝望就会变成希望。 周日晚上我趁林凡凡不在宿舍时,把书秘密交给了钟菱,并附上了请求,“菱菱,不要让你表哥知道是我买的,可以吗?” 钟菱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接过书道,“嗯,我替他谢谢你。我先去课室了。”她收起书离开了宿舍。 钟菱从不过问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哪怕这个人肯主动说,她也未必肯牺牲自己的时间来收听。 这点让我很是放心。 至于林凡凡,之所以要瞒着她,不过是怕她一心疼,看不过眼,冲到简昊熙面前让什么都真相大白了。 又何必节外生枝。在他人生这么关键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