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慈! 林凡凡再次被惊诧得差点尖呼出声。她连忙自觉地捂住嘴巴,屏息观察着简昊熙的反应。 简昊熙脸色微变,但不到一秒就调整出一个波澜不起的表情,淡声道,“想太多了。” “是吗?”易方娜对自己的猜测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别人或许看不出,而她不同。相识两年,从未停止过对这个人大小事的关注和留心,她虽然成不了他最在乎的人,却是把他看得最清楚的人,“我看,是你不敢面对自己吧。” “我有必要这样吗?”简昊熙采取了反问策略,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易方娜并不退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你对她的上心,我看在眼里。” 简昊熙撇过脸,避开易方娜求证的视线,“多心了。” “是我多心了,还是你不肯看清自己的心?”易方娜步步逼近,“你在逃避什么?” “走吧。我也该回去了。”无视易方娜的逼问,简昊熙径直往回走。 易方娜不紧不慢着跟在简昊熙后面,嘴里却娓娓说着所知晓的内情:“第一学期,陶慈扭伤了脚,你担心她不便出行,特意请了几个同学在周末给她送饭;饭堂事件发生后,为避免她被学校处分,你私下到校长室里认了错,却说是我替她顶的罪;”她顿了顿,观察着简昊熙微微皱起的眉间,继续道,“那个傻丫头为了你,有一段时间天天早上顶着寒风到灯光休息区假装复习,还偷偷在你桌上放热牛奶,你心疼了,所以在某天早晨约我一起过去,故意在她面前出现,目的是要让她打消早起的念头多睡会儿。高三的高压高强度生活,你最放松的时候,就是翻看她每天不间断发给你的加油信息…” “够了,别胡乱猜测。”易方娜这一大段有理有据的推断让素来沉稳淡定的简昊熙神情有些许不自然,本保持着匀速节奏的步伐也乱了,不自觉地在加快。 “我还没说完。”把事情看得太透、知道得太多,又怎会是一件好事。偏偏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最不喜雾里看花的人,宁愿被真相伤得体无完肤,也不要朦胧了原本的面目,最后失去地不明不白。易方娜敛去眼底的一抹伤,接着道,“第二个学期的那个情人节晚上,你在校道上撞见了陶慈和一个男生举止亲密,从那以后你的手机里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加油简讯,这件事和你那次模拟考失利脱不了干系,我说的对吗?挂在钥匙扣上的香囊,你一直知道是陶慈送的,因为她偷溜到你班上的那一天,你就在现场。包括钟菱给你带的备考书,你也知道是陶慈为你找到的。其实,你什么都清楚。”又一轮推断结束,她面色平淡地走到简昊熙面前,“我全都没有说错吧,简昊熙学长。” 简昊熙垂下眼帘,不语。他撇过脸,躲避着易方娜充盈着求证的眼神,把她隔绝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之外。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地僵持着。求证的人气势强盛,毫不退让;被求证的人,三缄其口,只字不语。 如此气氛,在灿烂夏阳的笼罩下,竟无端透着丝丝寒意。 林凡凡屏息静观,风云人物的对峙,原来是此等壮观紧张还不缺恐怖的事儿,这回总算是彻底开了眼界了。 “动心了,不敢承认。奕华中学的第一名,看来,是不需要爱吧。”空气被沉默冻结了接近五分钟,易方娜才重新让其流动,“你心里没我,我们走不到一起。可是你和陶慈,明明心里都有彼此,因为你的优柔寡断,最后也走不到一起。没有开始,不会结束。错过了,或许你不在乎,可是陶慈呢?这样对她,是不是不公平了一些?” “你不懂。”缄默许久,简昊熙终于开了金口。简单三个字,态度仍是捉摸不透。他背对着易方娜,望着西方浮动着的白云,飘渺的目光里察不出思绪。 易方娜怅然道,“我确实不懂,错过喜欢的那个人,要用多少时间去遗忘。” 周末的灯光休息区空荡得有些荒凉。原高三备考军团已经光荣退伍,现役高三备考军团还未缓过神来,待升高二的高一军团尚还云里雾里地未摆正学业的主位,这片自习圣地,丢了人气,添了孤寂。 入门右边靠墙的第三个座位,是简昊熙温书最常坐的地方。而今,人终要和母校说一声珍重再见,向着他人生中的另一个高度出发,这高分王的御座,不过冷落了一个月,桌子、椅子上就已被灰尘不余一份余地的光临。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往桌面上轻轻一划,随着指尖划过的线路,露出了一小块线段长的光洁地儿。 一如我的想念,光洁无杂质,没有遗憾,没有怨恨,没有后悔。 睹物思人。简单的四个字,其中所包含的情愁,不经历过的,又怎能真正领悟。 竟这么刻骨铭心。 放下一瓶还有余温的热牛奶,我愣神地又看了好一会儿这曾经留下过简昊熙身影的座位后,走出了这片曾经隐藏着我少女暗恋情怀的休息区。走在校道上,我仰头眯眼望着天边那轮放射着灿黄光芒的骄阳,阳光透过我遮挡着眼睛的手掌中的指缝零零落落地洒在我的脸上,温暖明明盈余,但不知怎的,心房里却有空空的忧伤。 陶慈,从今天起,你们的世界里不会再有对方的痕迹。坚强勇敢如你,一定能很快走出失落的阴影的。 嗯,一定可以的。 我冲着校道旁花坛里的向日葵展开一个绚烂的笑容,迈开步子悠悠地朝教学区走着。 我以为,这段单恋到这里,不会再有下文了。 我以为,这就是剧终了。 人都散了,还能不剧终吗?陶慈是一个务实求真的好姑娘,从来不会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最多也就在会见周公时请求周公小小的赏赐一个与现实完全脱节的美梦。所以,当我转过要通往教学区的这个转角,我只愿意相信眼前所见是我的幻觉:约莫十步之遥的地方,居然站着那名被封为奕华中学百年校史上最优秀的毕业生,他正微微喘着气,瞬也不瞬地看着我朝我走来,他的右手里拿着的,呃,我好像没有看错,是一盒与我放在休息区的桌子上同样牌子的牛奶。 我愣愣地呆站在原地,好似见了海市蜃楼不可置信地揉了不下三次眼睛,而每每睁开,简昊熙都活生生地存在着,并且与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不对,这幻觉,也忒真实了吧。 “傻瓜,是我。”简昊熙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嘴角微扬,温和的声线里似若夹了一丝无奈。 所以,这不是幻觉。 我忙在几秒钟内让自己的大脑捡回运作能力,耳根泛红地低下头,为自己的失态致歉:“不好意思。”陶慈啊陶慈,你就不能自己给自己长点脸吗?白痴可是一点都不可爱。 “不好意思什么?”简昊熙无奈地轻摇了摇头,伸出手屈指靠近我的额头,却在触碰到之前垂下了手。他举高手里的牛奶,微微挑眉,问道,“这个,又是你放的?” “什么叫又,我……”已经很久没放过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被我及时卡在了喉咙处,阻止了险情的发生。事实证明,不经大脑的直肠子是很容易闯祸的。我转着眼珠假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直视着简昊熙探询的眼神,道,“学长,你真幽默,怎么可能会是我啊?我猜一定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送给你的吧?” “不是你吗?”简昊熙反问道,幽深的瞳孔里不起波澜,只是直直地注视着我。 “不是,当然不是,”我干笑着掩饰自己的心虚,“怎么可能会是我呢?对吧?” 简昊熙深深地再看了我一眼,视线转移到牛奶上,若有所思地道,“有些失望。” 有些失望。 我再愣住,没听懂是什么意思。或许更准确些,我根本不敢放任自己去解读这四个字所隐含的意思。 怎么会敢。怎么敢。 “既然如此,我要去寻找这盒牛奶的主人,告诉她我的答复了。陶慈,再见。”简昊熙不再看我,迈开步子就要离开。 “别,等等。”冲动走在了理智前面,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简昊熙收回了脚步,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羞赧地低垂着头,真想咬断自己那不听使唤的舌头。算了,豁出去就豁出去吧,我抬起头,不死心地做出了一个假设,“那个,我想问一下,就是,就是如果是我放的,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会…”简昊熙突然停下。他幽幽地瞥了瞥我,勾唇道,“反正不是你,这个如果,不成立。” 这回答,真让人想饮恨自杀。我终于深刻领会到了“欲哭无泪”这成语的含义。 “没别的事的话,学妹不介意我先走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