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后回校的整整一个星期,李一晨和我都处在冷战的状态中。明明我们同班又同桌,在课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硬是没能说上一句话,不对,是双向交流的一句话,因为我的单向示好在这一星期里一直存在着。 事情起因于明司佑送我回家的那个雨夜。那晚回到家后我立即给李一晨打了电话,告诉她我决定要忘掉过去、放下Hugo了,她非常高兴,连说了一通表扬我的话,但当我再告诉她我好像和明司佑互有好感了,她沉默了一分钟后,丢来一句“我劝你珍惜眼前是好好考虑考虑把你当成宝一样喜欢的杨安诚而不是那位在学校里和你说不上两句话的明司佑,陶霓我对你很失望”后,直接挂线,并没能再让我打通过。 最初我会觉得一晨反应这么大,会不会是因为她其实是喜欢明司佑的只是不肯承认。但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我自己否定了,我了解一晨,她是那么敢爱敢恨的一个人,若真喜欢上了,又怎么会畏畏缩缩、探头探尾,她一定会主动出击,然后,成功拿下。 那么,会是为什么。 我想了一整个星期都没能想明白一晨生气的原因,好比我也想不明白,我和明司佑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或许青春,就是要在各种误会、争吵中成长为我们所渴望的模样吧。 写完最后这句,我合上日记本,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教室,再看看黑板左侧挂着的钟,还有不到五分钟就到下午一点了,也是时候回宿舍了。 我边收拾桌上的书边站起身,无意间地一抬眸,这才发现了不知何时站在课室前门的明司佑。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视线落在我身上,眼神淡而无波澜,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没想好要跟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懂得没出息地假装没看见从后门出了课室,却在经过前门两人就要擦肩而过时,明司佑抓住了我的手腕,声线平静得无语调,“把面包和牛奶带回宿舍吃。” “不用了,谢谢,我吃过了。”我想也不想地拒绝,目光落在他擒住我左手的手上。 明司佑迅速松开了我,不悦地皱眉,“你以为课本真的能当粮食吗?拿着。” 我没有接,突然心口像闷了一把火,不受制地上了脾气,“多谢关心,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这样让其他同学看到了,他们会误会的。” “误会?”明司佑抓住了这个词重复,眸色沉暗地看着我。 我别开脸不与他对视,“难道不对吗?我要回宿舍了,明同学。” “很好。”明司佑冷哼,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楼梯大步走去。 我愣愣地望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鼻间竟有些酸酸的。 原来那个雨夜,什么都不是。 陶霓,你什么都不是。 我高仰下巴让空气帮我吹干眼眶里不该出现的多余液体,估算着明司佑应该离开了这栋教学楼了,才开始下楼。 回到宿舍时舍友们基本都睡下了,只有叶晗双还在床上摆了张小桌子认真地在做题。那次争吵后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自然我也不会自讨没趣地上前去打个招呼,直接爬上上铺躺下。 伤感什么呢。闭上眼睛不仅毫无睡意,还不小心地让从眼角逃逸出来的泪,滴滴打湿了枕巾。 下午的课上得心不在焉。作为语文科代表,我在语文课上走神了。祸不单行的是,在刘思欣喊我名字起来回答问题时,我涨红着脸支吾了半天也没能回答上来。这节语文课上,我不但把自己的脸给丢得干净,还间接扫了刘思欣的面子。李一晨始终吝于分半点眼角余光给我;至于明司佑,他的座位在与我不同组的后排,我实在没有勇气回头再来个自我伤害。 下课后刘思欣拖了两分钟的堂,而后以“拿作文本”的名义叫我跟她一起去办公室。 “记得把大家的作文分数都登记好了再发下去。”刘思欣把一叠改好的作文本交给我,拉过旁边的一张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不好拂了她的意,便边坐下边低声道,“刘老师,我没有以身作则,对不起。” 刘思欣和善地轻笑着摇头道,“傻孩子,有哪个学生能做到每一节课每一分钟都集中精神听课的?我以前当学生的时候啊,也经常会走神的。不过,你这几天状态看起来确实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信得过我的话,不妨可以跟我说说。” “谢谢老师关心。”我能从刘思欣那双戴着美瞳的眼睛里感受到朋友式的关心,这让我心头一暖,突而产生了一种想把近日所有的感情烦恼都告诉她的冲动。但是,和老师交心当朋友这样的故事,永远都不可能会发生在我这种连对自己都做不到诚实和坦白的人身上。寻思了片刻,我还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老师,如果你和你的好朋友闹别扭了,你会怎么做?” 刘思欣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但心思细腻的她并没有直接问我和李一晨怎么了,只是对我的疑问作出了解答,“人这一生中,能够拥有几个真心的好朋友?我和我最好的闺蜜,也是高中同学,这么多年来两个人吵过多少次架,谁都记不清了。不过,每次吵完后我们都会在三天内和好,不会计较是谁先主动开口,也不会一味揽错,而是两个人静下心来分析我们吵架的原因,这样子我们的友谊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来越好了。”她拍拍我的手背,语气柔和地继续道,“霓霓,人与人之间只要真正深入相处和了解了,就免不了会有吵架的时候。这不是一件坏事,处理得当的话,绝对是一件增进感情的好事,重点在于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打算怎么去解决。” 我听着刘思欣这段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心中有了主意,“我明白了,谢谢你刘老师。” “不客气。来,吃块巧克力,恢复好心情。”刘思欣从她的零食罐里拿了一块巧克力给我,“回去上课吧,今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谢谢。”我点点头,揣着涌入心田的感动离开了办公室。 后来,我再也没有从哪个老师脸上找到过如刘思欣那日般令人放松、心安的笑容了。而一直坚持把学生当朋友看待的她,当年就被评选为了“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那天下午下课后我没有像平常一样先回宿舍洗澡。我选择了在课室里做作业,直到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去吃饭回宿舍了,我才下楼到学校的小超市里卖一瓶李一晨最爱的奶茶。我承认,这听起来似乎有收买人心的嫌疑。 再回到教室时,我的课桌上多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明司佑的座位望去,可他并不在。 我把面包和牛奶都收进了抽屉里,想不到其他处置它们的办法。经过了中午那出,我没有把握明司佑在我用那么恶劣的态度对他后还会关心我。 就当什么都没有吧。陶霓最拿手的,不就是逃避了吗。 翻开练习册,我接着算没有做完的数列题。 踩点来上晚修的李一晨看到她桌上的奶茶和那张写有我的道歉语的纸条时反应很冷淡。她没有和我说话也没有看我,一如这一个星期以来继续把我当透明人;等一节晚修上完,奶茶被她移动了位置放在了桌角,而纸条,已不知所踪。 多半是被她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扔了吧。 这个想法如一股寒流倒灌入心,寒了身体。 我看了看李一晨边看小说边捂嘴轻笑的侧脸,没有了再主动搭话的信心。 谁敢相信,我们的这段友情,竟如此脆弱。 终于,在晚修下课前几分钟,一张纸条从隔壁桌悄悄挪到了我正做着的练习册上。我惊喜地拿起纸条打开一看:下课去操场散步。 这个下课铃很快就敲响了。 李一晨边哼歌边随意地把桌上的堆成一堆,拿起一口未喝的奶茶先走出了课室;我略一迟疑,还是几步追了上去跟上她,和她一起并肩下楼出了教学区。 直到来到了夜色蒙蒙、没什么人影的操场,我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先开口,“一晨,对不…” “其实你不用道歉,你没有错,”李一晨打断了我的道歉,主动拉起了我的手,“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霓霓,你想选择谁是你的自由,我不应该乱发脾气的。我早就后悔了,特别看到你一点都不跟我生气我觉得很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和好。” “不是,我知道你是因为关心我才会这样的。” 李一晨瞬间笑了出声,“行了,那就我们都没错,鉴定完毕。”她拧开奶茶的盖子,喝了一口后递给我,那俏脸上分明绽放着李氏独家“电死人不负责”的招牌美笑。 我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和李一晨对视相笑。 终于,雨过天晴了。 “早就跟你说过司佑是个好男生了,果然是我李一晨的好朋友,有眼光,”李一晨伸手搭在我的肩上,眨着眼睛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从演讲比赛那会儿他就在关注你了。” 我一愣,接不上话。 李一晨继续说,“不过你们俩现在发展到什么阶段了?怎么在班里还是不讲话跟陌生人似的?” “我也不知道。”我诚实回答,这因刚和一晨和好的好心情因为提起明司佑而大打折扣。 “你也不知道?我天,你知道我问他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吗?”不等我回应,一晨自顾自地往下讲,“他也告诉我不知道!”她无奈地扶额,“真受不了你们,心思一个比一个难猜,我想帮忙都不知道要怎么帮好。” 他也不知道。 我低头盯着脚下颜色在夜里暗红的塑胶跑道,沉默无语。 不知道,是敷衍,亦或是确实不知道,谁也没有个答案。连我自己,都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更不要说去找明司佑要个明白了。 更何况,我怎么可能会抛弃我的自尊和骄傲,主动去和明司佑说话。 宁可就这么拖着,好强着,折磨着,难受着。 其实,最怕的,这些所谓的感觉,到头来不过是我的一场自演自秀。 见我陷入了深思,李一晨几次动唇想说点什么,但终是没有吐出一个字。她就这么静静地陪着我,两人牵着手在夜空下的跑道上一圈圈走着,等待那宿舍的门禁铃划破夜的温柔和宁静。 在走回宿舍区的校道上,李一晨轻轻哼起了这么一首歌:暧昧让人受尽委屈/找不到相爱的证据/何时该放弃/何时该前进/连拥抱都没有勇气。 暧昧让人变得贪心,找不到相爱的证据。 无奈我和你,写不出结局。 放遗憾的美丽,停在这里。 明司佑,这会是,你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