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恍惚,梅雨四月怅然远逝,慰问广大劳动人民的劳动节,就这么又要来了。高三党对假期总是充满深切的渴望,换作往常因为能和简昊熙见面我绝对比谁都更盼望这五一小短假,但是这一次有的,只是忐忑,甚至,害怕放假。 放假前两天,简昊熙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已经回到家了,第二天可以来学校接我。我拒绝了他,说爸爸会来接我的了。这是实话,我没有撒谎。然后这通不到两分钟的电话挂断,我们回归到各自的忙碌中。 我把手机捂在心口,躺在床上眼泪又开始给枕头补充水份。那天在陶霓房里听到的话,如梦魇日日把我折磨得浑身都发痛。那个周末后我又连续在学校里住了近一个月没有回过家,和简昊熙的通话,也在减少中。甚至我还学会了故意不接电话,等过了快一个小时才发一条简讯过去说自己忙没留意手机。 确实一点都不想去留意。谁想留意未接来电那一栏,简昊熙和陶霓的名字,间隔排列。 放假前一天下午上完课,爸爸在校门口接走了我。坐上车后我一直望着车窗外发呆,安静沉默得连空气都自愧不如。 爸爸看不习惯表现得像个斯文淑女的我,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开出一段路见我还是不言不语,他才问道:“月考没考好?” 我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下个星期才考试。” “嗯,”爸爸一语正中红心,“那就是和昊熙有关了。” 但我什么都不能说,也没什么可说。这种姐妹俩爱上同一个男生,而这男生似乎还对姐妹俩都有情的破事,要让爸爸知道了,难保他不会直接掏出警枪把简昊熙给解决了。 我再摇头,“不是,我们很好。我就是有点犯困,想睡觉。” 爸爸从车内上方的镜子里瞥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事实上,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口是心非,不再追问,不过是在等我自己真无法搞定了再主动向他坦白和求助。 这就是我的警官爸爸。不强迫,也不放弃。 从小区停车场出来,我一路无言地跟在爸爸身侧朝我们住的那栋楼走去。深深陷在郁闷中拔不出来的我低着头只管看脚下的地板,无暇看一看前方的路。 快走到楼下时,爸爸忽然停了下来。我疑惑地抬头,只见简昊熙正站在面前看着我们,说:“叔叔,小慈。” 爸爸轻点头,侧头看向我。 既然他都来了,我也不想再这样用各种猜疑来折腾神经,不如就今天把话都说开算了,对谁都是一种解脱。当然,不能当着爸爸的面。 我走到简昊熙身边挽住他的手,笑容灿烂地对爸爸说:“爸,麻烦您先帮我把书包带上去,我和昊熙好久没见了,想单独相处一会儿说说话。” 爸爸接过我的书包,察不出感情色彩的眼神在我们两人身上各停留了一秒,刷卡推门进了楼里。 见爸爸走了,我立即松开了简昊熙的手,并且还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距离。 这些日子简昊熙已经从电话和简讯里察觉出了我的冷淡,所以他没有随之上前靠近我,只是目含不解地注视着我,半晌问道:“什么意思。”却语调不带疑问。 我深深吸气,控制好从一见到他就自动在眼眶里打转的泪不往下坠,迎着他的视线说:“陶霓,她把你们的过去都告诉我了。你们两个,其实关系一直都很好,好得经常会一起在月下散步,而你,还会牵着她的手跟她说很多的话,是这样吗?” 简昊熙的神色没变,简短回答:“是。” 我仿佛在这一秒听到了胸腔内那颗跳动的心破碎成遍地残渣的声音。眼泪,终于没骨气地汹涌奔出,在空气里群魔乱舞。而他,竟是如此平静。这让我的情绪不受制地变得激动:“你还说过,你会等她长大然后和她在一起是吗?她说等你们都长大后她要嫁给你,你也没有拒绝她对不对?所以一直以来,你喜欢的爱的那个人都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陶霓,而我,只不过是因为陶霓不在你身边时的一个感情寄托,是不是?” 简昊熙定定地看着我,似墨玉般深幽的眼眸里蔓上了一抹不可置信,“你是这么认为的?” “是,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我抖着肩膀,从心口传至全身的痛几乎抽走身体里的所有力气,但我还是边哭边朝他大喊,“简昊熙,我爱你,可是我不要做陶霓的替身和影子!我不是她,不是!” “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是陶霓!”简昊熙接着我的尾音大声吼道。 他,生气了。 从未见过他生气,我被吓到了,愣愣地看了看他,垂下头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简昊熙走近我,双手扶住我的肩膀逼着我与他对视,在他眼底晕化的忧伤,逐渐蔓至了整张俊庞,“陶慈,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有说过那些话,更没有给过陶霓任何承诺,你相不相信我?” 我慌乱地侧过脸躲开他那双掺杂着伤和愤的眼睛,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输给了心里那个叫做不安的恶魔,说,“我,我不知道。” 简昊熙的手抖了一抖。他放开了我,侧身低头盯着地下,不发一言。 我想我的不知道痛伤了他的心。但,若他爱的不是我,这伤只怕,连挠痒的资格都不具备。 微风,柔柔地迎面拂来。怎么吹,也吹不干我那被泪一遍遍重复冲刷着的脸。 “既然如此,”良久,简昊熙沉着声开口了,“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这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正中我脑袋,把我劈得晕头转向、浑身发抖,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简昊熙终是收回了就要碰到我的手,背过身不看我。 “暂时分开,是什么意思?”我颤着声问道,在这个四月尾巴温暖的天里,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牙齿在上下打颤的声音。 “就是,我们都好好冷静冷静。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会打扰你,你可以专心备战高考,我也有其他事要忙。”简昊熙仍然背对着我,“你快上楼去吃饭吧,我回家了,再见。”语落,他移动脚步走开,在我被泪模糊得几乎快看不清他背影的视野中步步淡出,直至消失不见,也没有回头来看我一眼。 我坐在地板上,喉咙像被什么石头噎住怎么也发不出声来留住他,最后只能咬着拳头望着那已没有了他身影的方向,久久都不能从悲伤中抓回神来。 什么暂时分开。 简昊熙,你就这样,和我分手了,是吗? 是啊,陶慈,他就这样离开你了。 我不知道后来我是怎么使出气力撑着自己回到家里的。我只知道一进入家门我就直接冲进房里把自己锁在里面,靠着门坐在比心还暖和那么一些的地板上,蜷膝抱着自己回想楼下简昊熙说的话。噢,在经过客厅时,我好像把顾子皓给吓哭了。 可怜的小家伙,你亲姐姐的亲妹妹,不要故意要吓坏你的。 晚饭我没有出去吃。还好,本来想用备用钥匙闯进来把我抓出去的爸爸被局里的一个紧急电话给召回了除暴安良的第一线。 爸爸当然是很爱我的。但使命感在他滚热的血液中深入骨髓,为尽责,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毫无怨言地风险给社会主义和谐社会。 其间,陶霓来敲过一次门,却被我一声“滚开”给吓走了。我只是没想到,自再见以来对我采取自由放任政策的妈妈,居然也会来敲门,并在我想假装没听见的时候,耐下性子不厌其烦地敲了近一刻钟。 可惜,对不起,陶慈除了小王子,谁都不想见。我只能错过这次母女破冰的机会,用浓浓的鼻音隔着门说:“妈,我不饿,你们吃吧,我要睡了。” “可以和妈妈聊几分钟吗?”妈妈柔声说道,语气不同于平日的寡淡。 “下次吧,我今天很累了。” 看,人心多矛盾。明明一直都对妈妈的关心渴望至极,如今却学着她先前用来拒绝我的口吻来回绝她。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多想能在妈妈的怀里放声哭出所有的悲伤和委屈,但是这些年的分离,致使被她带在身边的陶霓在她心中的份量远远超过我,我若在她面前哭诉,那么陶霓,又会以何种方式跟她讲述这件让人直想大笑的破事? 噢,又是陶霓。 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妈妈温柔的嗓音再响起:“那好吧。慈慈,有什么事情一个人想不通,心里难受的话,就来找妈妈,好吗?妈妈在房里等你。” 我没有回答。 谁不懂呢,这不过是一句表示慰问的话。不是都说吗,这年头,谁认真谁就输了。 半晌,一声叹息穿过门板飘进了我的耳朵里。 是何性质,对于此刻的我来说,无深究的精力。 我拿出手机,一条又一条地翻看着简昊熙发过给我的简讯,眼泪如丢进爆米花锅里的玉米不住地往外蹦。越看越抵抗不了向给他打电话的冲动,我边哭边拨下了他的好吗,可回应我的,却是一句人工女音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所以,连电话都不想接了,是吗? 我把手机用力地往墙上扔去,终于崩溃地抱着膝盖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