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聪师兄,你觉得我们参加几个社团比较好呢?”左筱光边专心吃着盘里的蛋包饭,边留个心眼听着隔壁桌俩大一新生聊社团聊得热乎,同时还能在咽下一大口饭后冲坐在我们同桌对面的程世聪发问。这一心三用着实令我佩服不已。 程世聪把已经吃完的餐盘推到一边,手肘撑在桌边,说:“过来人经验,不打酱油好好参与的话,两个就足够你们忙晕了。如果你们想大一再多留时间谈恋爱陪男朋友,建议一个社团就可以了。” 左筱光点点头,“听起来很有道理。” 我喝了一口柠檬茶,随口问道:“有没有什么高质社团可以给我们推荐推荐的?” “你们问对人了,戏剧社就很不错。”程世聪答得又快又流利,“戏剧社不仅能够满足你们的表演欲,还能让你们亲身了解一台话剧从台前到幕后是如何创作出来的整个过程。最重要的一点是,能进入戏剧社里的都是俊男美女,社员之间的感情特别好,经常举办聚餐、出游等活动,是所有社团里最有爱的一个大家庭。要知道,现在很多社团搞得跟个小社会似的,什么勾心斗角的破事都有,程度参照你们女生都爱看的《宫心计》。”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像是在打广告的,忍不住问上一句,“师兄,你不会就是戏剧社的人吧?” “Bingo!”程世聪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拿出两张名片派给我和左筱光,“师妹们,你们想要的舞台,戏剧社绝对给得起。”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在趁机为戏剧社发展新成员。”左筱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你外表斯斯文文的,也是个心机boy啊。”她看了看名片,低声问我,“小慈,有兴趣吗?” 我侧头想了想,凑到左筱光耳边说,“我还是想重操旧业,去广播台试试。” “两位美女,如果是在讨论戏剧社的话,不妨直接向我提问。”被我们晾在一边的程世聪有些等不及了。 左筱光用气息说了句“我有兴趣”后看着程世聪,说:“师兄,不对,是社长大人,这招新都是要面试的吧?我要是去了你们戏剧社面试,你们不要我怎么办?” 程世聪挑挑眉,拍着胸口下保证,“就冲你这声社长大人,我决定要提前破格收你入我戏剧社了。” “真的?有这等便宜事?”左筱光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我就不客气了,谢啦社长。” “我的荣幸。陶慈,你呢,愿意加入戏剧社吗?”程世聪的目标又转移到了我这里。 我兴趣不太大,但又不好当面直接拒绝,便委婉道,“这不是社团还没开始招新吗、我到时再去看看。” 程世聪没坚持,“好,你慢慢考虑,戏剧社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世聪师兄,不如你给我们多讲点戏剧社的东西吧。”吃饱喝足,左筱光的心思全副转移到这个优先把她招入麾下的社团上。 “这样吧,我看你们下午也没课,不如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戏剧社的活动室参观参观怎么样?”程世聪趁热打铁地提议。 正在兴头上的左筱光立即拍掌响应,“太棒了!” 我闲着没事干,便跟着他们出了饭堂,穿过近大半个校园,步行近二十分钟来到了学生活动馆。 程世聪领着我们这俩第一次进学生活动馆的大一孩子上到四楼,像走迷宫似的在走廊上七拐八拐的,在就要把我的方向感都驱赶完毕之前终于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红木门的活动室前停下了脚步。 “天,一个人走一定会迷路的吧?”左筱光回头看了看分叉成三个方向的走廊,叹道,“学校也太有钱了,一个学生活动馆能整得这么大!” 我顺口接了句,“这地儿特别适合拍悬疑恐怖片。” 程世聪冲我竖起了大拇指,点着头说,“是个好主意。下次社里出个悬疑恐怖色彩的剧本拍个微电影,就在这里面取景,一定能红。” 我听着挺有趣的,也开始对戏剧社多了点好感。 程世聪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我和左筱光在后面跟着,一眼就把伫立在窗边的白衣长发女子捕捉入了视野里。女子的背影很美,身材高挑纤瘦,一头如瀑黑发柔直地垂至腰际,一身无袖的素白长裙,放在这阳光正好的白天里看来,颇有仙女下凡的美感。 我和左筱光眼冒歆羡地对看,一致认定这是一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生。 “万玲在这。正好,先给你们介绍介绍。”程世聪带着我们向女生走去,在女生回过头来前问道,“吃过午饭了吗,万玲?” “我不饿。”这名叫万玲的女生没有转过身来面对我们,略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一抹清冷之意。 我偷偷地用余光瞄她对着我们的右侧脸,阳光透过无窗帘遮掩的窗打在她清丽的五官上,立体感十足,确实是一名大美人。 程世聪没有在意她的冷淡,热情地作介绍,“来,这位是我们戏剧社的副社长,我的得力助手,方万玲,也是大二的师姐。万玲,这两位是中文系的师妹,我看她们挺有慧根的,准备先人一步把她们留在我们社里。” 方万玲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来,那被金阳亲吻着的左颧骨上,有一道如月牙般延伸至耳郭边的淡粉色疤痕,微微凸出,在她那光滑平整的肌肤上不禁显得有些突兀。 这一发现让我不由地愣了愣,一时忘了要快速收回我这不礼貌的目光。 方万玲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迅速防备地看着我,眸光冰冷又凛冽。 我被她阴寒的眼神骇到,立即移开了眼睛,心中暗骂自己怎么会如此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调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向方万玲伸出了手,说:“万玲师姐你好,我叫陶慈,陶艺的陶,慈悲的慈。” “你带她们参观吧,我先走了。”方万玲没理会我,绕过我们径直朝门走去。 我只得尴尬地收回了手。初次见面就把人戏剧社的副社长给得罪了,这社团还混得下去么?看来这下真的得慢慢考虑,慎重考虑了。 “万玲的性格就这样,对谁都冷,陶慈,你不用放在心上。”程世聪安慰我道。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程世聪点点头,“我带你们看一些戏剧社的活动照片和历年资料档案,跟我来。” 我和左筱光答应着,走在程世聪后面。 “小慈,你觉得方万玲那人怎么样?”左筱光边走边用气息在我耳边低语。 我用同样低得只有我俩能接收到的音量说:“冷美人。” 左筱光低声再问:“你看到她左脸上的那道疤了吗?” “看到了。不过不影响她是一个大美人的事实。” “哎,还是可惜了,本来是女神级别的人物,偏偏被一道疤降格成了凡间女子。”左筱光的脸上满是同情和惋惜。 走在前头的程世聪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友善地问:“两位师妹,在聊什么悄悄话呢?” “没聊什么,就聊聊晚上吃什么。”左筱光反应忒快地回答。 “嗯,这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些推荐,不过有一点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在背后议论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程世聪说这话时面带微笑,却让我有种如刺针芒的不适感。 我和左筱光不约而同地以傻笑待过,乖乖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说半个字。 参观完戏剧社的活动室,又观看了两个戏剧社在往年新生晚会上的话剧后,程世聪要去上课,我和左筱光在这迷宫设置的学生活动馆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后,均觉得在这个钟点没什么社团活动欠缺人气的地儿有些阴森,便速速打道回宿舍区睡一个懒洋洋的下午觉。 这一觉睡得真是香甜。以致于醒来时一看手机才知道直接睡到了晚饭时间。伸了个懒腰,我习惯性地喊了声“筱光猪,起床啦”,好半天没人搭理我,往对面床一看,这才发觉那被褥叠得整齐的床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那小妞一定是受不住饥饿得折磨又不忍叫醒我所以一个人跑出去觅食了。 拿起手机正要拨下左筱光的号码,陶霓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大一开学近半个月,我和陶霓,还没有联系过。 盯着闪着“姐姐”俩字的手机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我才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在上课吗,慈慈?” “没有。” “那,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我稍一沉默,说,“好。十五分钟后你们学校旁边的那家西餐厅见,我想吃意大利面。” “好,我现在立刻过去。” 听着陶霓那略显兴奋的声音,我突觉心里有些愧疚。从暑假到现在,我对她的态度一直冷淡得像对待一句话都说不上的普通同学,对于她的每一次接近和讨好,更是不留情面地拒绝和走开。 她很难过,我知道。我也知道,其实我并没有资格那样去对待她。 这其中的过错,谁都该承受。包括我自己。可我却一味地逃避着装作看不见,把自己安在受害者的角色置于最高点。 陶慈,你凭什么呢。你算哪门子的受害者。 哀叹几声,我换了鞋离开宿舍,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了我们约定的西餐厅里。 比我先到的陶霓一看到立即站起来向我招手。她挑了一个靠墙的角落位置,这样隐蔽不招眼的位置一向都是她的最爱。她说,她不喜欢有人在桌边走来走去的,会让她觉得无所适从和没有安全感。 我调整好面部表情,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发现她已经帮我点好了一份海鲜茄汁意大利面。 陶霓的眼神里带了些许小心翼翼,看着我说:“慈慈,我记得你喜欢吃海鲜,就先帮你点了份海鲜口味的,如果你不喜欢,再点就好,没关系的。” “谢谢。”我没多说,拿起叉子吃面。 陶霓的表情里添了一抹失落。她没再开口,低下头吃她的那份意大利面。 直到我们都把各自盘里的面给解决了,这一桌仍是保持着“食不言”的优秀传统餐桌文化。 我虽然晚上没课,但并不想在这坐着和陶霓相对无言地费力揣摩彼此心思浪费时间,便道,“你找我出来,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陶霓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才幽声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恨。这字用得可真严重。 我没回答,明知故问,“我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她没有回避,低下头直白挑明,“简昊熙。” 不是Hugo哥哥。 这一称呼的变化微微惊讶了我。虽然我还想不出不过是一个称呼上的变化能代表什么。我看着陶霓低垂着眼帘的脸上流露出的自责和内疚,稍一思索,决定干脆把心里想的都一股脑地倒出来,“说实话,我确实恨过你。你是我姐姐,我会在想为什么你就不能退出成全妹妹的幸福呢?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感情这种东西如果动了真格,根本不需要别人所谓的退出和成全。所以,我不恨你了,相反,我还要跟你说一句抱歉,是我太自私了。这场三人的电影里,该离场的人,一直都是我。” “慈慈,你……”陶霓抬起头,眸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这事,就这样翻篇了吧,谁都别再提了。” 陶霓摇头,语速有些着急,“不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的,其实我和Hugo……” “其实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是吗?”我冷静地打断她,亲口说出这个自认的事实。我直视着她闪着歉意的眼睛,说,“那晚你们在简昊熙楼下接吻,我看到了。” 陶霓彻底愣住了。 我继续说:“别担心,我不怨你,也不怨他,毕竟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不是,Hugo哥哥是因为认错……” “认错?他是永远都不可能把我和你认错的。”我深吸气,“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陶霓呆愣地看着我,动了动唇没有开口,尔后把头垂得更低了。 能在今天敞开心扉说亮话,我也算是想开了。也对,这结再不解开,我们仨谁也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做那个斩乱麻的潇洒之人吧。 握住陶霓搭在桌上的手,我说:“不用对我有所愧歉,祝福你们,真心的。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姐姐。” 陶霓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闷声吐出两个字,“谢谢。” 可我,却没能在这张与我极为相像的脸上捕捉到半丝释怀和快乐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