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墙上的钟,估摸爸爸差不多要下班回来了,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从上学期托班里来自云南的同学买的上好普洱里取出了一小块放进茶壶,孤芳自赏地表演着从某部国产剧里学的几式茶道,泡好了两杯功夫茶。 与我父女连心的爸爸赶巧就在这一刻回到家了。我立即迎了上去,边接过他的警服外套边挽着他的胳膊道,“爸爸,今天工作很辛苦吧?来,喝一杯女儿我给您泡的茶。” 爸爸目光幽沉地看了看我,在茶几前坐下,接过我双手恭敬奉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后直接揭穿了我“无事献殷勤”的小把戏,“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我答应你的。” “爸,您太聪明了。”在警官面前耍花枪绝对是不自量力,所以我直白地提出了我的诉求,一点也不扭捏,“昊熙上个月底正式入职了,这个暑假都不回来凉京,我想去光州看他。” “看?”爸爸把沸腾的热水加进茶壶里,从我的话里抓出了一个关键字。 我想了想,干脆把想法全招了,“也不止,可能我还想再学校里住几天。” 爸爸背靠在沙发上,悠然地品茶,神色不带情绪,好似没听到我说了些什么。 我端正坐姿等待爸爸定夺,心里并不抱多大希望。就算他肯点头,也会要求我当天来回,并且还要语重心长地告诫我:陶慈,别忘记你还是一个学生。而且,你是女孩子。 “你认定他了吗?”良久,爸爸丢出这么一个问号。 “呃?”我先是一愣,然后坚定地答道,“是的,爸,我认定他了,这辈子我都认定他了。” 爸爸端了一杯茶给我,语调依旧平得没有起伏,“你对你们的将来,有多大信心?” “无限大。我有信心,我和昊熙无论再经历什么,都会一起走下去的。”我回答得毫不迟疑、铿锵有力,稍一思索后又弱声补上一句以表决心,“爸,除了昊熙,我不会再对任何人产生想嫁的念头的了。” “大学都还没毕业,就想着要嫁了?”爸爸把茶杯放回茶几上,“难怪别人都说女大不中留。” “才不是呢,”我坐到爸爸身边,靠在他宽实的肩膀上认真说道,“就算未来有一天我真的嫁人了,也永远是最爱您的小女儿。在这个世界上呢,我有两个最爱的男人,一个是您,一个是昊熙,”我敛容,郑重地下保证,“不过您放心,我还是更爱我最亲爱的爸爸的。” 爸爸听罢轻勾起嘴角,因职业习惯常年紧绷的脸部肌肉放松了些,“就你会说话。” 我得逞地眨眨眼,暗下松了松气。 幸好没有人发明“如果你爸爸和男朋友或老公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这类历史性难题来为难女性同胞,否则我的答案一定是“请先让我溺死吧”。 因为我根本不会游泳。 “爸爸,我可以去吗?”父女温情过后,我不忘回到我的重点上。 “去吧。”爸爸端起茶壶,缓缓地把棕黑色的液体倒入茶杯里,“昊熙的确是一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好孩子。我祝福你们,但是,”他看着我,眼神严厉,“即使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也不能随心所欲,没有分寸。” 我听懂了爸爸的话里话,不由地红了耳根,点头答应道,“好,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的。我先回房看书了。”见爸爸摆摆手示意我退下,我快步闪回到了房里。 相信吗相信吗,爸爸居然真的答应我了,就像当年不干涉我早恋一样。 所以这是对我的信任呢,还是对昊熙的信任? 不过,这又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我阻止着自己越来越没限度的胡思乱想,打开衣柜动手收拾一些衣物和用品进行李袋里。一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我近半个月不见的小王子,我的心情就好得想像个女神经病放声高歌鬼叫。 天啊,陶慈你完全无药可救了。 隔天中午坐车回到亚华师范大学,在宿舍里稍微整理了一下物品,我就出门搭了近一个小时的公车、步行约十五分钟到达简昊熙工作的杂志社楼下候着。 距离他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不知道他会不会忙得要加班呢?没关系,我就是来等他的。 我眯眼望向西天边那轮把江面染成一匹潋滟金瑰红的布的夕阳,记忆自动倒流回高中那次我们是如何相依偎着在山上看日落的。 那一天,有最美的落日余霞,有最动听暖心的歌声,有最轻柔的初吻,还有,这世上最完美的小王子。 多幸运,我还能独占排他地拥有着与小王子有关的一切。 拿着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我给昊熙发了一条简讯—昊熙,我在家闷得都快抑郁了。好想你。 一刻钟后,我收到了他的回复—刚才在忙。乖,看看书或电视,下班给你打电话。 我只回了一个“好”,把手机收回包里,眼也不眨地盯着杂志社那道逐渐有人出没的自动玻璃门,等待昊熙那俊挺抢眼的身影进入到我的视野范围内。 很快,六点一过,简昊熙从随着开启的玻璃门走了出来,可是,他旁边还跟了一位穿着波西米亚飘逸长裙的小美人。这小美人正好我认得,是沈欣。 我一愣,一股酸味在心房处肆意扩散。命令自己不得瞎想,我在简昊熙发现我自己冲到了他身边,不顾这是公众场合,大胆地抱住了他,在他怀里抬着头冲他笑着说,“surprise?” 简昊熙微怔,伸手反抱着我,眼里眉间尽被惊喜占据,“怎么突然来了?” “因为我是来送惊喜的,”我双手紧紧地环住昊熙的腰,用余光瞟到一边的沈欣正阴冷着一张丽颜狠狠地瞪我,对我这种明摆着示威的行为满是憎恶。 “欣欣,你先回去吧,这几天会有消息的了。路上小心。”简昊熙对沈欣说。 欣欣。竟然叫得这么亲密。我的醋坛子瞬间如打保龄球一般被击倒了一地。 沈欣仅点了一下头,临走前还不忘再瞪上我一眼。 我突然有一种她对我的恨意远超于普通情敌的程度的错觉。不过想想也对,我们是终极情敌。 “昊熙,那个,沈欣在你们杂志社实习?”见沈欣走远了,我再三考虑,还是无法管住自己把问号问出。 简昊熙牵着我边走边说,“也不算,她是来应聘兼职平面模特的。” 兼职平面模特。也是,沈欣确实拥有一副前凸后翘的窈窕身材。再看看我这副小腰板,哎,连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我沮丧地垂头,“她如果通过面试了,你们不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怎么,这样就吃醋了?”简昊熙停下,和我面对面站着,“还是对我不放心?” “当然不是,”我快声否认,懊恼道,“是我的问题,不该还像个高中小女生似的乱吃醋。” “傻瓜。”简昊熙轻叹,柔柔的话腔里充盈着疼惜。 我抬头与他对视,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很是气恼,“昊熙,怎么办,一看到你身边有其他女生靠近,我就自动变身刺猬了。” 他把我搂进怀里,轻吻着我额前的发丝,说,“怎么办,我爱上这只刺猬了。” 于是萦绕在心头作怪的不安和不自信顷刻间被这一句话击得连尘埃都不剩。 小王子,你知道吗,我甘愿为你当一辈子的刺猬。 我从昊熙的怀抱中探出脑袋,摸着肚皮问,“昊熙,我们去吃饭了好不好?” 他勾唇浅笑,立即带我去寻找能转化成身体能量的食物。 饭点时分的这家自助餐厅,再一次用在门外排着队等叫号的长龙应证了计划生育政策的正确性。我们拿到的号是二十五号,而刚被服务员交出去的那对情侣是十四号。昊熙怕我饿着,正想带我去别家找吃的,临窗而坐的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忽然冲着我们用力招手。 “我同事。”简昊熙刚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此时那位年轻男人正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听电话。 简昊熙接完电话,牵着我径直走进了餐厅里,来到年轻男人和另一一身西装领结的男子所在的这桌前。 “这位置给你们,我们去吃别的,”年轻男人向他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他拍了拍简昊熙的肩膀,朝我点头示意,“好家伙,原来是已经有这么个小女神级别的女朋友了。我要把这消息带回杂志社去,肯定全体单身女同事的玻璃心都要碎一地了。” 我趁机不害臊地大方承认道,“你好,我是昊熙的女朋友。” 简昊熙眸光温柔地看看我,对年轻男人说,“谢谢。” “客气什么,我们走了,嫂子再见。”年轻男人冲我挥挥手,和他的同伴离开。 我坐下后,托着下巴一脸严肃地向简昊熙发问,“你们杂志社的男女比例是多少?” 简昊熙稍一思忖,也一脸严肃地回答我,“三比一。” 我满怀希望地再问:“一定是男三女一吧?” 他摇头,“不对,是男一女三。” 我瞬间有种被丢进了狼群里的感觉。 一对三,人在暗,我在明,天,我的心好累。 “小脑瓜别想太多,脑细胞会不够用的。”简昊熙轻笑着屈指弹了弹我的额头,“想吃点什么?我去拿。”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我随着他起身,跳到他身边勾住了他的胳膊。 他加深了笑意,带我一同加入到端着餐盘抢食的混战中。 我们端了两大盘中日韩美食均应有尽有的食物回到座位上开吃。开启了吃货模式的我埋头大吃了一通,完全把广大女性最为关注的体重问题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反正昊熙说过,我瘦得让他心疼,为了不让他心疼,所以我要多吃点。 可是,我要真胖了,他的心疼会不会妖神变为心塞? 我把最后一口橙汁喝完,决定要对这个问号给予高度重视。 “饱了吗?”昊熙抽了张纸巾给我,他桌前的餐盘也空了,不过好像有四分之一是进了我的肚子里。 我点点头,蹙眉道,“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长胖的。” 他帮我把嘴角沾到的油渍擦干净,“吃吧,我不嫌弃你。”他轻笑,“什么时候回家?” “事实上,”我弱着声说,“我打算这个暑假都留在这里。” 简昊熙的眸里现出一抹惊讶,后又恢复平静,没有说话。 我连忙承诺道,“我一定不会打扰到你工作的,平时我都会乖乖在学校里待着,等你周末有空了,我再来找你,如果你没空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泡图书馆。”我咽了咽喉咙,急声把话说完,“昊熙,我只要能偶尔见见你,哪怕只有几分钟也足够的。” “小慈,”简昊熙叹息,墨色眼瞳里流露出宠爱,“你怎么能这么感动我?” 我扬起一个只为他一人绽放的笑,耍赖道,“因为,这样你才会一直只对我一个人动心啊。” 是的,我很贪心,希望你一直对我动心,只对我一个人。 晚上吃完饭出来,已经过了九点一刻。昊熙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学校,我又心疼他工作了一整天送我回校还要折回来太奔波了,于是我们坚持着各自的坚持,协商了近大半个小时都无果,最后他只能带着我回去他现在住的公寓。 公寓一房一厅,宽敞明亮,风格简约。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转着眼珠子观察屋内的摆设,最后把目光焦点集中在了书架顶格那个纯黑色的正方体小盒子上。好奇心驱使我走到书架前踮起脚把盒子取了下来,天地可鉴,本来我真的打算征求了主人的意见再打开的,但是主人这会儿在洗澡,而我的好奇虫实在是功力太强,手上一抖,盒子就这么被打开了。 里面装着的,只有一个看起来还很新的深蓝色香囊。 我愣愣地看着这个香囊,眼睛一眨,一滴泪顺势砸碎在了香囊之上。 “在看什么?” 身后,简昊熙温醇的嗓音突然响起了。 我赶紧拭去眼角的泪,挂上笑容后才转过身,举高手中的盒子,故意打趣道,“昊熙学长,听过你高中时,真的也很喜欢我呀?” 简昊熙向我走来,没有说话。 我摸着盒子里的香囊,情绪不受控制地上了来,“我没想到你一直都留着,还保存得这么好。”,没错,这就是我高一那年偷偷溜进他们班教室挂在他课桌笔筒上的那一个香囊。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是我送的。 “它是我的幸运符。”简昊熙从身后抱住我,把下巴轻轻支在我的头发上,“以后也都会陪着我。” “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就算有天你嫌我烦了,我也会继续缠着你。”我用霸道的口吻宣布我的决心。 简昊熙轻轻一笑,后松开了我,“今晚你睡房里,我在沙发上睡,”他的眸光忽变得深沉,在我耳边低哑着声道,“我怕我会把控不住自己,所以,记得锁门。” 我一秒红了脸,推开他跑进了他的房里。当然,没有忘记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