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夕阳穿过细长的稻谷叶子,落在底层叶子上的一只蚂蚱在金光里无所遁形。四周有零星的蝉鸣,稻田里一片安静,小女孩蹲在田里,好奇地歪着头看了一会,蚂蚱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她刚要将手伸向蚂蚱试着抓它起来,远处传来清亮的呼唤:妹崽,吃饭了……
她站起来,搓了搓手上的泥巴,撒开脚丫向远处的茅屋跑去,白烟袅袅地上升,母亲站在灶台前,正在将红薯一一捞出锅。小女孩在锅边站着,心急火燎地伸手去捞,却冷不丁挨了一筷子:“小心烫!”
太阳快落下去了,她向远处村口望去,村口的土路上,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高个子,短打扮,穿着草鞋,斜背着一个提梁小药箱。“爹爹!”她跳起来招了招手,爹爹也笑着招招手回应她。
眼看爹爹就要走到跟前了,天霎时间全黑了,忽然看不见他了,她惶急地伸手去拉住爹爹的手,四下却生起了一片大雾,雾里面什么都看不清,她脚下绊了一跤,摔倒了,再回头,茅屋整个笼在雾里头,也看不见娘亲了,只剩她一个人在混沌的世界里爬起身来,摸索着……
胸前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穿透,痛得无法呼吸,白雾缓缓扯开,露出一线光,她挣扎着向外看去……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虽然疲惫却依然称得上俊秀的脸。一个年轻的大夫,穿深蓝色长衫,搭在她的手上正在诊脉。
耳边是一个孩子的声音,欢欣鼓舞:“醒了醒了!”,又转向大夫:“蒋大夫真神了!"是郑祥,他飞奔出去报信了。
大夫见她睁开了眼,放下了搭脉的手,从旁边拿了张帕子擦一擦手上的血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能活。”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刺痛像冰冷的水一样,一下子漫过了她的全身,发不出声音。大夫看着她,嘴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点了一点,示意不要说话,又指了指旁边的水盆,里面是一整盆脏污的血水,一堆血尽头的布料胡乱堆在地上,那根银簪子也扔在旁边。
“你应该多谢你的簪子有点钝,所以扎得不够深”,大夫笑眯眯地说。”疼吧,还想活吗?折腾一回都累坏了,不光是你。”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头点了一下。
“那就好,这两天饿着点吧,光喝水,别吃东西。”大夫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又补了一句。”好好活着。“
她恍惚记起来刚才躺在地上,身边是一片兵荒马乱,自己的魂魄像要从四肢里散去,再往后都不记得了,她还是明白自己已经半只脚进了阎王殿,而这个年轻的大夫说的这样轻描淡写,好像只是顺便出门买了趟菜。
郑祥跑到楼上的客房里时,方维和陆耀坐在上首,李义拿着些文书站在一边。三个人脸色都严肃之极。
“这是休书。”李义有些颓唐,他把一张纸摆在案上,低头轻声地说。纸上的墨色很新鲜。
郑祥奔进来,“干爹,人救活了。”
李义浑身一震,想要转身,愣了一愣,又慢慢转回来,继续交接着文书:“这是李大人给的身契。还请陆大人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