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的停车场里,季璟戈的车停在这里,他靠车而站,指间夹着未抽完的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一好奇的下车,站在隐蔽的树后面更直观的看他。他怎么又来这里了?难道这里祭奠着他的什么人?上次不是因为要把自己引出来才来的这里?寒风一过,韩一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现在天气降温的厉害,他只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在外面站这么久,他不冷吗?韩一好奇的想。 也是这一阵寒风,唤回了季璟戈的意识,指间的烟火奄奄一息,捻灭扔到垃圾桶里,抬腿向墓园里面走。韩一看着他远去,不自觉地跟在后面。兜兜转转了很久,他停留在了一处,站了一会儿,他蹲下身,抬手轻轻的拂去墓碑上的灰尘,手停留在照片的位置,更加放轻动作,温柔的擦拭。 冬天的白天总是短的可怜,现在才三点多钟,夕阳的余晖却已洒了下来。从韩一的位置看过去,周围的静态事物像是背景,余晖笼罩在季璟戈和他身边的墓碑上,使他们成为了聚焦点,那一抹蹲在地上温柔而落寞的剪影,竟有着难以言表的美丽。 韩一不自觉地看痴了。虽然她不知道安睡在此处的到底是他的什么人,但必定对他很重要。一股愧疚感油然涌上心头,韩一像是一个偷窥到别人秘密的小偷,让她无地自容。她慢慢的向后退,挪动着步伐回去,比跟踪他来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因为不想被他发现,不想破坏他此刻的安宁。 季璟戈维持着这个动作,眼睛向后方瞥了一眼,又恢复了正常。“看够了就要走了吗?”他轻轻的开口,在这静的出奇的墓园里,轻轻也变得‘震耳欲聋’。 韩一惊得一得瑟,夹杂着风声,再加上出其不意,一时间以为是幻听。这可是墓园,又要黑天了,韩一可胆小……警惕的缓缓地向他的方向看。 季璟戈蹲的腿有些麻,站起来躬身缓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见身后没有动静,转头看过去,正迎上韩一有些惊恐的眼睛。唇角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微微勾起。“跟着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说着朝她走过去。 韩一目光慢慢聚焦在他身上,第一反应是跑。不想却被季璟戈抓住了后领,这场面……似曾相识。 韩一咬紧嘴唇,深吸口气,转过身,低着头。“我连相机都没带,你可以放心。” “哦”季璟戈淡淡的回答。“你没带相机干嘛跟着我?” “啊?”他这是想被别人拍? “算了,你这么笨,应该也没理由,走吧,天黑了。”说着,径自向前走。 他怎么一点儿都不惊慌,不害怕自己拍到什么吗?我虽然没带相机,但是有手机啊,他不担心吗?还有,我们什么时候到了可以心平气和一起走的程度了? “我要去拍戏,你还要跟着我吗?”在韩一低头思考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墓园大门的位置,季璟戈转身问道。 “额……或许吧。”为什么问我,他不在意别人跟踪他了? 上车前,季璟戈又想到了什么“还记得我上回说过的话吗?不论你怎么跟着我,都不会拍到有卖点的东西,还有,你要是知道派你来的人是谁,来找我,我给你双倍的价钱。”说罢,上了车,扬长而去。 季璟戈看了眼后视镜,发现韩一还站在原地。问他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吗?其实他也不知道,今天竟然放松警惕到这个程度,只是太久习惯了一个人来祭拜,刚刚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耳尖的听到了些许动静,但脑海里最先想到的人,竟是一直跟踪自己想拍到猛料的笨记者。可能是因为刚才跟医生提了一嘴的缘故吧!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提前离开,是因为怕自己发现吗?墓园这么空旷,如果怕被自己发现她就不应该跟来,既然跟来了,又为什么要中途逃走?他无从解答。只是她那惊恐的眼睛让自己觉得好笑。想着,季璟戈唇角勾起。和那次害怕自己自杀不一样的惊恐,这次带点儿胆怯,如果他没看错,她眼睛还闪着泪光。这么胆小还能当地下记者,心里不自觉地取笑她一番,竟让自己心情稍稍愉悦了些。 下午的阴霾,好像被吹散了些,就像冬天的寒风,猝不及防却又难以抵抗。 “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自杀倾向的?”刘医生又问。 季璟戈抬眼看他,有些疑惑。刘医生了然于胸。“我知道我上次问过你这个问题,但我也知道,你上次在说谎。” 季璟戈听到他肯定的话语,眼神开始出现动摇。“璟戈,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难过的地方,甚至说是难言的地方,不然你不会来求助我,但是你既然已经选择接受别人的帮助,你就要坦诚一些,好吗?” “从四年前,我父亲去世之后。”季璟戈决定直视那段让自己难过的事情。“福利院里的护工跟我说,我父亲给我留了一封书信,里面说他们会回来找我,所以从小到大我都坚信这个信念,为了能让他们更快地找到我,我站到了更高的地方。四年前我在国外参加活动,等我回国之后,我得到了两个消息,消息一我父亲找到了我,消息二……在我还在参加活动的时候……他去世了……” 季璟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些。“我的公司怕我在国外知道这个消息会赶回来,所以他们选择没告诉我,可是他们的选择却让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我父亲的样子。利益……一切都归罪于利益,如果我赶回来,活动合同算是我违约,公司会赔偿一大笔违约金。”说着,他突然一声苦笑,那般凄凉无助。“因为一大笔违约金,最后一面……真的是最后一面,我都没有见到。” “为了补偿我父亲,也为了我的遗憾,我希望给我父亲办一场丰厚的葬礼,可是公司不许,因为接下来我还有很多行程要跑。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当初我只想到站在更高的舞台更醒目的地方让他们找到我,但是也是因为这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限制了我的所有。” 刘医生看得出来季璟戈现在隐忍的有多么痛苦,这就像在他心里扎进了一刀,每提起来一次,就是把刀往外拔一下,愈合的旧疤被撕裂,又添新伤,血肉模糊。 “自杀都是在什么情况下进行的?”刘医生问。 “每每想到这些我头就会很痛,像快要被人撕裂了一样的痛,然后身体像被浸在火炉里一样的烫,想要寻找一个让自己清爽下来的出口。我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而且每回快要出现危险的时候我都会清醒过来。只有一次受伤,是在我二十二岁生日前的三个月前,我不小心把手卷到了电风扇里,小手指骨折,整只手伤痕累累。我说是我不小心伤到了,公司给我推掉了三个月的行程,那是我出道以来唯一一个长假期。”季璟戈已经恢复成正常的样子,神情淡然。 “那三个月里,可出现过无意识下自杀的情况?” “没有。” “那最近一次出现自杀倾向是什么时候?” “前天。” “前天?也是无意识的?” “嗯,只不过知道快要出现危险的时候,我还是没有清醒。”季璟戈回忆着昨晚的情形。 “看来你病情已经开始恶化了,要尽快接受第二次催眠确诊是那种病症。那你有没有受伤?”刘医生担心地说。 想起前晚“没有,被人叫住了。”想起了那个笨记者,今天不知道跟没跟踪自己。 “嗯……你家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吗?一般情况下,有人陪伴谈心,也有助于缓解病情。” “不,我家只有我,喊住我的……”想到昨晚那个女人的样子。“是个笨记者。” “那看样子也是一个善良的记者呢!”刘医生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含笑的说。 “不知道,但似乎很笨。” 季璟戈从剧组结束拍摄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儿了。 “璟戈,真人秀已经定好档期了,明年二月份开始录制。”保姆车里,洪伟边开车边说。 “哦。”季璟戈闭目养神,昨晚熬了一宿,又拍了几场落水的戏,此时又困又乏。“还有两个多,现在都快进十二月份了。” “杨哥说真人秀会在国外进行,应该会比较辛苦,所以把你一月份的行程都挪到了三月份,而且你除了二十天之后杀青的这部戏,暂时没有别的,只有几个代言什么的,十二月你轻轻松松的过,一月份你再休息一个月,二月份你就能元气满满了。”洪伟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说。 “嗯……”淡淡的回答。空下来的这些日子,要干些什么呢? 韩一依旧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不管前面发现没发现。嗡嗡嗡……手机震动的声音。 “喂,妈妈。”是陆云,韩一的母亲。 “嗯,不到一个多月后就是新年了,你工作还没完事儿?跟妈妈来过年呀!” “我最近的工作还没忙完呢!再说往H国公司投递的简历还没有回应,今年我打算在北京过。”韩一说的是事实,只是就算不是事实的话,她也不会去那里过年的。因为妈妈要跟那个当地人回自己妈家过年,自己去了只是个累赘,大学的几年都是回姥姥家过的,而且这单结束就已经过年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狗窝里过吧。 “那你在北京就自己一个人,妈妈怎么放心。” “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印印说来陪我。”这也是事实,前几天刚发短信联系完,吴印是韩一小学就认识朋友,同窗了七八年,也认识了十来年,她在上海工作,因为没对象又受不了七大姑八大姨的拷问,才要躲到自己这里来的。 “哦,印印陪你还行,那你俩过年多买点儿好吃的,你也买点儿衣服什么的,明年就要来这儿工作了,总穿休闲怎么行,妈妈过几天资助你点儿呀!” “不用,我现在自己挣钱就够花,不用你给我打钱,真的不用哦。” “好吧,不用我打钱我还不高兴,你现在开车呢吧?” “嗯呐,等我晚上回去再跟你视频,先挂了哦。” “嗯,注意安全。” 二十几天后,十二月初,去电视剧杀青宴的路上。 “璟戈,你之前不一直说有地下记者跟着你吗?现在还跟着么?”洪伟突然想起来这么件事儿,问道。 季璟戈今天看起来状态很好,因为是不对外公开的宴会,所以穿着就比较舒服,而不是西装革履。穿着羽绒服开着窗坐在那儿,看着车来车往,听到这句话,往车后看了眼,唇角微微勾起。“……谁知道呢!” 庆功宴上。 季璟戈莫名的喝了很多酒,其实他的酒量是好的,但是今晚喝的实在是到量了,脑袋晕晕沉沉的,身体又是熟悉的滚烫,想要吹吹风,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餐厅的顶层,迎着寒风站在那里。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城市的灯光已经亮起,万家灯火,灯火通明,但属于他的灯光又在哪里?他不禁苦笑了一下。这硕大的城市,无数人在这里沉沦,在这里摸爬滚打,在这里寻找方向,这些他都经历过,但现在他迷茫了,他所努力的一切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报了吗? 属于他的灯光,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只要再向前一步,自己就会跟无数的灯光交融,就会再也不用迷茫……他想证明一下…… “季璟戈……”记忆里曾出现过一次的声音,季璟戈笑了,舒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