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昨天晚上晴雯接了宝玉的吩咐,去打听迎春那发生的事情。见宝玉回来,寻了个时机,方才把事情细细回明。 事情果然与宝玉料想的差不多,昨日迎春那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事情大概是迎春奶妈妈的儿子王方跟别人赌钱赌输了,欠了几两银子的赌债。却不想动用家里攒下来的几个银钱,所以才会想到过来拿迎春的东西。 然而迎春虽是个懦弱的,但是她手底下的丫鬟却一个比一个强硬,见王妈妈拿东西,也不管什么原因,当时就给抓住,然后几个人大闹了一场。幸而是晚上,这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而绣橘恰好是其中之一。 作为当事人,绣橘看多了迎春那不管事的样子,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单靠她们这一帮子人是肯定解决不了的,心里只想找个外援。又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宝玉在园中的所作所为还算正派,因此考虑了没多久,就决定要把宝玉牵扯进来。所以才会出现昨天晚上过来要棋谱的事情。 宝玉当然不知道绣橘心里真正的想法,其实就算绣橘不过来找他,宝玉迟早也是会干涉迎春屋里的这事的。毕竟当初看书的时候对迎春的这个性子印象颇深,自然也会对迎春身边的人物印象深刻。所以说王妈妈其实早就上了宝玉心中的黑名单了,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罢了。 听晴雯说完之后,宝玉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若是真的去求凤姐,这事也未必不成。只是这样,那妈妈心里必存怨恨,若是再到处去嚷嚷,难免会使迎春闺誉受损。所以实际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两全的法子。 宝玉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来。心烦之际,便拿起那日从妙玉处得来的五彩小盖钟放在手中细细把玩,一边在心里估算着这东西价值几何。宝玉的心也算是大的,既然迎春的事情先解决不了,不如先把心思放在另外一件事上。 成窑的五彩小盖钟,那是明朝时候的东西了。虽然距离现在来说,年代并不算久远,但是在当时成窑的东西就已经十分珍贵了,更何况是现在。 而且妙玉的身世离奇,能让她看中的,想必也不是凡品,所以这东西的价值也应该明了。不过这东西虽然珍贵,但对宝玉来说却是个能看不能用的花架子。再说若是这东西长时间留在他手中,难免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可是解释不清了。况且现在正是他急需用钱之际,这东西还是找人当了为好,起码也可换回几百两银子。 也是宝玉说做就做的个性,想到这儿,立马就出去找茗烟去了。作为宝玉手下第一个得力的小厮,宝玉能用到他的地方不可谓不多。就比如拿着东西去当这种事情,宝玉不好亲自出面,就少不得要茗烟出马了。 府中的规矩,小厮是不准进园子里的,所以宝玉找茗烟的时候一般是去外书房。可是到了那里,并没有发现茗烟的身影。宝玉只好满府中寻去,间隔碰到人则问上一两句。正巧,宝玉这次问到的人不久前刚刚见过茗烟,因回道:“之前我见茗烟往府中西南方向去了。” 宝玉本来也没个头绪,见这个线索也只好向西南方向寻去,直寻到府中西南角的一排瓦房前,这里是府上小厮们住的地方,果然找到了茗烟。不过茗烟作为宝玉的贴身小厮,并不跟这些人住在一起。虽然如此,茗烟跟他们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当他得空的时候,会常常过来跟他们一起玩闹,或是打牌,或是赌钱。 所以当宝玉找到茗烟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茗烟跟他们在打牌呢。那群小厮一看到宝玉过来,立马一哄而散,单单的只剩下了茗烟一个。茗烟看到宝玉,忙上前来请安,问道:“二爷怎么来了?” 宝玉一脸严肃,“当然是找你有事。我都找了你大半个府上了,你不好好在外书房待着,反而跑到这来赌钱。要不是有人看到你往这边走来,我还找不到你呢。我看你心里只知道玩闹,并不把我放在心上。” 也是茗烟倒霉,平日里宝玉很少会主动找他吩咐什么事情,所以茗烟经常跑出去,宝玉也不察觉。谁想到宝玉今天一时兴起,会亲自来找,所以才会被抓个正着。茗烟一见宝玉声色俱厉的样子,立马就跪下了,求饶道:“二爷饶了我这一次吧,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其实若是让宝玉一开始就看到茗烟在这里玩闹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生气。只是毕竟找了他半天,走了大半个府上,费了不知多少工夫。所以当看到他在玩闹的时候,才会有些愤怒。 然而宝玉本质上也不是那种动不动就要求人下跪的人,他在现代社会里受到的人人平等的思想早已经深刻在他心上了。虽然平日里下跪这种事有时候也算是不可避免,但是能避则避。所以当看到茗烟下跪求饶的样子,宝玉心里也有些不忍,原本严肃的脸也绷不住了,无奈摇头道:“得了,你起来吧。我也没说要把你怎么样,怎么动不动就下跪。来来往往的人瞧着呢,你不怕丢人,我还嫌呢。” 茗烟见宝玉口气软化下来,知道这已经算是没事了,连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道:“谢二爷饶了奴才这一回,我以后是再也不敢的了。” 宝玉见他认错,心里其实也并不太相信他就一定会改正,于是只好再警告他一番,道:“虽说我跟你名义上是主仆,但是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待你如何也不必说了。只是你在外面如何行事,体现的可全是我的脸面,让别人瞧见了大白天你跟人家打牌,人家只当我教导无方。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茗烟点头如捣蒜,“二爷放心。今个吩咐了我如此,以后我是再也不敢了的。” 宝玉瞧着茗烟还算是个可造的,笑道:“我这也是为你好,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记得你不是跟东府那个万儿的丫头要好来着?等再过几年,你想要娶人家过门,就你现在这个模样,谁要跟你呢?” 茗烟也是个机灵的,听了宝玉这话似有深意,忙凑上前来嬉皮笑脸的,“二爷若果真是有心,就提拔提拔茗烟罢,好歹派小的一件差事做做。” 宝玉笑骂道:“你这小子,真是会见缝插针。”随后上下打量了茗烟半晌,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也不说话,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终于叹道:“也罢,你跟了我几年,正经的事从来没吩咐过你,在我这儿也算是委屈了你......” 茗烟听到这儿,以为宝玉是在考虑要不要他的意思,在一旁急的差点要哭出声来,忙跪下打断宝玉的话道:“二爷,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只是千万别不要奴才。茗烟之前若是有做错什么的地方,二爷就是打我骂我也使得,奴才一定都改了。只是可千万别扔下奴才自个儿。” 茗烟说完这一番话,倒是真的哭了。原来他一开始以为宝玉的意思是要派他事做,心里便有些喜滋滋的。而后来又见宝玉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盏茶的工夫,就开始有些发怵了。再到后来听见宝玉说出这种话时,以为是宝玉考虑了这么久,终于下定决心不打算要他,所以才会急的要哭出来。 而宝玉见他冷不丁的就跪在自己脚下,倒吓了一跳。继而听了他说的这些话,便有些哭笑不得,知道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不过转念一想,这误会倒也不是坏事,反而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之前教训茗烟的那一番话虽然他已经口头上答应要改正了,可是却未必真的能做到。而现在听他的口气,倒真的像是从肺腑中发出来的一般。所以说,宝玉见此,倒也不先急着解释,反问他道:“这么说,你是真的下定决心都要改正了?” 茗烟还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道:“爷说的是,茗烟一定都改了。爷说哪里不对,我就改了哪里。以后出去,绝对不敢给爷丢人。” 宝玉见他如此保证,这才上前扶他,笑道:“茗烟,快起来吧。你刚刚可真是误会了,我何时说过不要你。我还没说完呢,你倒急了。我的意思是说,之前没派一件正经事给你,在我这儿你受了不少委屈,今天找你正是要派你事做。你要做得好了,我必大大的赏你。” 茗烟这才起身,擦擦眼睛,声音还带有些哭腔,“二爷可吓死我了。我打小跟着爷这么些年,若是真做错了些什么,爷好歹给我指出来,我是一定改的。只是千万别不要我。” 宝玉踢了他一脚,“行了,还在这扮可怜。你放心,就是我底下个的小厮都不要了,也一定留着你,这可安心了?” 说到这里,宝玉眼瞧着茗烟面色上有些喜意,话锋一转,“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若是真个替我办事,可不能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欺负人,就像之前我们在街上那样。不要仗着我的身份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要知道,在这天子脚下,国公府的公子算的了什么,你若是用心看看之前那位公子的装扮,就知他一定不是普通人,说不得也是位王孙公子。若是你以后碰到个人便那样说话,就连我也保不了你。跟别人打交道,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语气一定要平和,不该仗势欺人。若是你做不到这个的话,不管你之前跟着我是多少年了,我是一定不敢留你了。” 茗烟忙点头保证,“爷放心,既然今天跟茗烟说了,我以后一定是不敢的了。二爷若是以后发现了,尽管把茗烟逐出府去,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实话说来,宝玉从刚刚开始接触茗烟到现在,觉得茗烟的为人还算是不错。除了平日里做事的时候有些仗势的意味,但也不至于到欺人的地步,顶多是说话的时候凌人了一些罢了。否则,就算之前宝玉跟他再怎么亲昵,也是不敢继续用他的。所以宝玉今天算是找机会正式敲打了他一番,让他真正下决心把之前的坏毛病改了,这才敢用他。 宝玉也是个用人不疑的主。既然已经决定要用茗烟了,宝玉从袖中掏出那个成窑的五彩小盖钟,递给茗烟道,“说了这么一些,我的确有事吩咐你。这是我之前在别处得的,现在交给你。你到当铺去,把它给当了,看看能换回多少银子来。我以后也不赎它,就是死当便可。你快去办了这事,快去快回。记着,千万不能跟别人说起。” 茗烟是个聪明的,见宝玉如此吩咐,也不问前因后果,接了那盖钟,只道:“二爷放心罢,我现在就去。” 宝玉见他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他一句,“你可知道有一个叫做王方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