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浔开了将近一天一夜的车才到汀南高速收费站,期间她只在车里眯了四五个小时,吃了两碗泡面。 继母一直告诉她,女孩最重要的是活得精致,如果让继母知道自己这么糙的过了两天,她一定会十分受伤,可能还会痛心疾首的逼安浔发誓以后再也不能这样。 安浔想到她的样子,不自觉笑了起来。估计自己这次逃婚,她会晕过去吧。 因为正值元旦假期,四季如夏的汀南迎来了度假游客数量上的一个小高潮,她已经在高速收费站龟速滑行五分钟了,隔壁那排道的一位大哥焦躁的骂咧咧,说再晚下去就要订不到酒店了。 安浔摸了摸用一根细麻绳挂在后视镜上的钥匙,些微的锈迹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来汀南了,不知道那座海边别墅还是不是老样子,老管家长生伯有没有回家过元旦,她曾经留下的画板还能不能找到…… 她的目的地在莺歌湾,最早以前那边还是一片宁静祥和之地,后来政府大力开发,十里黄金海岸享誉中外,如今莺歌湾的游客年年月月就没见少过。 黄昏的沿海公路被夕阳余晖铺了一地金黄,蜿蜒着在远处与黄金海岸共成一色,安浔摘了墨镜降下车窗,温和的海风混着紫薇花的香气瞬间盈满了整个车厢,她缕了下被风吹散的长发深吸一口气,这两天不太放松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些许舒缓。 别墅坐落于黄金海岸西边一片平整的山丘上,出门就是沙滩与大海,院子里种满了各类热带植物,这也许就是海子眼中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片别墅区有十多户人家,平时常住的没几个,几乎都是出租给度假的游客,像她家这样常年空着的极少。安浔将车子拐了个弯转到别墅门前,熟悉的白色院墙和红色大门映入眼帘,大门一侧停了一辆红色牧马人,火红的颜色就像汀南的天气一样,温暖热情,安浔觉得或许是哪个游客的车,并不太在意,她仔细将车停到牧马人旁边,下车拿了后备箱的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大门。 安浔离开的时候正是订婚前一夜,她正在试鞋子,打算离开也是那一瞬间的勇气,说走就走,连这双细高跟鞋都没来得及换下,这鞋走在沙子上绝对舒服不到哪去,她索性脱下来拎在手里。 大门微掩,她估摸着老管家在家,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花草植物早已与她记忆里相差甚远,就连她亲手栽种的散尾葵都大得不像样子,百日红开满了庭院,而最让她意外的是,曾经那棵害她摔跤的椰子树下竟然坐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他正慵懒地坐在藤椅上,长腿搭在花台的岩石边,夕阳的光透过树叶间隙照在他白皙的脸庞上,斑驳晃动,忽明忽暗…… 安浔微愣地站在那里,恍然间,似乎闻到花的香气。 男人戴着耳机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安浔回身将门关上,吱嘎的响声吵醒了男人,她回头再看向他时,他正睁眼看过来。 似乎是真的睡着了,那一双眼睛朦胧微眯,漆黑的瞳仁慢慢聚焦到安浔身上,安浔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拎着高跟鞋,光着脚丫站在那儿,长裙摇曳,她轻轻笑着:“长生伯的儿子吗?” 长生伯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儿子,小时候两人经常一起玩,不过男孩的样子她早已记不得了,只是电话中长生伯总是提到他。 男人看到她说话这才摘了耳机,眼底也已经一片清明,他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只抱歉地笑笑:“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声音低沉,带着刚醒来的喑哑,却出奇的好听,像他的外貌一样迷人。 安浔有点疑惑,虽然对长生伯的儿子记忆模糊,但印象中那孩子可没有这么好看的笑容,似乎也从来不会像他这样温柔的说话。 他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将自己肩头不知何时落下的叶子摘了下去,见她正看着他,说道:“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你进去吧。” 安浔仰视他,心想着,为什么当年比她还矮一截的男孩如今会变得这么高?为什么永远挂着两条鼻涕的脏娃如今会干净帅气成这样? “他们是谁?”安浔越加疑惑,这个人对她的到来似乎丝毫没有惊讶。 那人挑挑眉梢看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大门便再一次被人打开,门外走进来几个人,男女都有。其中一个穿着短裤凉拖的女孩几步走到站在椰子树下的男人身边:“司羽,你醒啦,我们刚刚买了牛肉,晚上包饺子怎么样?”女孩说着还不忘扭头打量安浔,在安浔看来,她的眼神可不像这个叫司羽的人那么温和。“大川,这是你女朋友吗?”女孩眼神从安浔身上移开转头问其中一个拎着食材的高壮男人。 叫大川的男人一脸懵懵地看着安浔:“我女朋友不来了啊,航班取消了。” 微风吹动了满院的百日红,散尾葵的大叶子随风沙沙作响,安浔的裙角也一同飞扬着,站在一侧的大川偷偷深吸一口气,开玩笑道:“这仙女妹妹一来,整个院子都香起来了。”其他几人都笑起来,只有那短裤女孩撇撇嘴骂了他一句。 司羽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为什么她不是大川的女朋友却出现在这里。 同样一直没说话的安浔也在思考,为什么她家的私人别墅会出现这么多陌生人。 “司羽,这位?”大川以为是司羽的朋友。 司羽摇了摇头,看向安浔。 安浔倒是镇定,她看了眼那女孩的凉拖后,抬脚将手中的高跟鞋一一穿上,长裙下的人越发显得修长,气势上也似乎强了三分:“我打个电话。”她从包里掏出关机很久的手机,按了开机键,也不管嗡嗡直响的电话提示短信,直接拨了长生伯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被人接起,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 “我找长生伯。”安浔说。 “我爸不在家,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那边的人说。 安浔看了眼司羽,心想自己真是糊涂了才以为他是长生伯的儿子。 “我是安浔,我到汀南了。”其实安浔大约猜出什么原因,只是她不太相信长生伯会是私自做这样事的人。 “安……安浔?”那边听到她的名字似乎很紧张,“你来汀南了?在别墅?” “刚到。” “那个……我、我可以解释的,我、我马上过去。” 安浔挂了电话看向几人:“可以让我进去坐一会儿吗?我开了很久的车,有点累。” 其实从她打电话的言词中几人已经猜到了些许,无非就是看管别墅的人私自把房子出租给游客,而不巧主人竟然这时候回来住,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只是他们没想到房子的主人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客气的请求进屋。 “当然当然,妹妹您请便。”大川忙去帮安浔开门。 安浔确实累了,她何止是想进去坐一会儿,她简直想立刻冲上二楼卧室睡个昏天暗地。 大川门童一样扶着门做出请的姿势,司羽弯腰将安浔的行李箱拎起来,安浔道谢,他只温和笑笑,是个话很少的人。 “我喜欢她的行李箱。”另一个女孩小声对那个短裤女孩说。 箱子看不太出本来的颜色,上面满是手绘图案,色彩鲜艳,很吸引人。 短裤女孩看了眼,撅嘴不说话。 大川笑嘻嘻地等大家都进去后关门跟上,他悄悄对走在最后的司羽说:“这姑娘看着冷冷清清的,其实人挺好的,我们应该不会被赶出去吧?” 司羽视线从行李箱上收回,慢悠悠道:“别高兴的太早。” 长生伯的儿子叫阿伦,他骑了一辆小电动车,来的很快,安浔看着这个拿着头盔满头大汗的男人,终于和记忆里那个孩子重叠了。和小时候的样子很像,不修边幅,穿着肥大的背心短裤,红润的脸颊总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只是如今这种朝气蓬勃中带了些焦急和不安。 “安……小姐,我是阿伦。”阿伦似乎想叫安浔,又怕多年不见生疏了,硬生生改成安小姐,模样有些局促。 安浔笑:“我当然认得你。” 司羽转头看她,眼中闪过笑意,似乎诧异她怎么能将这句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安浔装作没看到他的挪揄,心想他竟然知道自己刚刚认错人了。 事情很简单,就如众人意料的一样,房子确实是阿伦租出去的,因为长生伯生了病急需用钱,阿伦瞒着父亲租了房子,没想到第一次做就被主人逮了…… “安浔,你能不能别让我爸知道,不然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阿伦见安浔还记得他,又没有生气的样子,胆子也大了,称呼也改了。 “长生伯生了什么病?严重吗?我想去看看他。”安浔说。 “前段时间恶心呕吐,心律失常,反反复复的进医院花了不少钱,怀疑是心脏的问题,汀南没有什么像样的甲级医院,所以前两天我姐把我爸接外市检查去了,走的时候……走的时候,我给了他们一万块钱,我一大老爷们,能让我姐拿钱啊!你说是吧……”阿伦说到后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安浔。 安浔见阿伦又开始脸红,顿觉好笑:“虽然听说警察的工资不高,但也不至于你这样拮据吧?” 身为莺歌湾派出所民警的阿伦被说的脸更红了,磕磕巴巴地回答道:“之前那什么,有点事。” 安浔不再说什么,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卡给阿伦:“你把租金还给他们,如果有违约金也一并付了,再出去帮他们找个住处。” “啊?这……”阿伦看了看坐在那边沙发上的几人,再看向安浔,一咬牙,“成,这钱就当我欠你的,等我攒够了一起还。” “不用了,长生伯生病我也应该出分力的。”安浔说。 “那不行,这太多了……” 这边两人互相寒暄着,另一边那几人却都没动。大川看着司羽准备等他拿主意,司羽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其余几个人虽然有些不情愿搬走,但又觉得租金还给他们,还给他们重新租住地方也挺划算的,显然大川也这么想。他见司羽沉默,于是自己做了决定:“走,收拾东西去。” 大川说着便站了起来,其余几人刚准备起身,这时司羽慢悠悠抬头看向大川:“谁说我们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