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很小的时候,大概两三岁的时候,如果还能依稀回忆起点滴的话,那么回忆一定是金色的,极其的温暖。
那个时候父亲牵着她的手,陪着她在小火车轨道上蹒跚走路,拾起金秋掉落的银杏叶片,翻开一页又一页的彩色绘本。
这样的幼儿时代,有自然,有音乐,还有最温馨的亲情,美好的如同大片大片盛开向日葵的花海。
她四岁的时候,一个晴朗的秋日午后,林深听到幼儿园老师在琴房独自一人弹奏卡农,她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铃声响起,另一个老师喊她进班里。
这个时候钢琴老师才注意到门口听得如痴如醉的林深。
“小深深,你怎么在这里呀?”
“老师,好听~”
“卡农呀,你以后也学钢琴,也弹这首曲子好不好?”
林深点头,随即被另一位幼师牵回教室。
放学后,她拽着前来接他的父亲衣角,“爸爸我想学钢琴,我想学卡农~”
这之后父亲单独找了钢琴老师,给她付了私教的钱,林深每天放学同她学习一个小时钢琴。林深急着学卡农,但是老师告诉她,她得先打好基础,才能学那首曲子。
林深像着了魔一样,每天在琴凳上可以坐两三个小时,不断地练习钢琴,只为了赶紧过了基础,早点弹卡农。
她每学完一本,便要问大人,够不够基础学卡农。大人会告诉她还不够,基础还需要更扎实,于是在她五岁半的时候,基础教程已经弹完了打扮,老师依然没有教卡农。
当然后来她才知道,是父亲拜托老师不让教这首曲子的,好让一个苹果在她面前永远吊着,够不到,但是会被诱惑着往前走。大家都想看看林深会盯着苹果走多远,但是没想到可以这么远。
有一天父亲回家,在楼道口便听到了卡农的音乐。他打开门后,看见林深弹得极为陶醉的样子。
林深听见开门声,对他笑了一下,依然继续弹,他在门口站了很久,一直站到林深弹够了,停下为止。
第二天父亲送她道学校的时候,问老师,是不是耐不住林深磨,教了她卡农。
老师惊讶地道,“没有教,连谱子也没有给过她”。
后来老师有一次更为激动地告诉申长正,这孩子可以直接听谱弹曲子。
那一刻父亲决定,他将不遗余力地培养林深学习钢琴,但是林深自此之后不愿意再去学钢琴了。
“我已经会弹卡农了~”林深奶声奶气地道,无论父亲怎么说也不愿意再去钢琴老师那里。
“那些练习曲太无聊了,我不想学了~”林深道。
即便林深只有五六岁,当她决意不再学钢琴的时候,父亲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使她再次回到琴凳上。
就这样,林深大概停练了两个月。有一天她正在家里玩图画时,父亲同一个面容极其和蔼的老太太一起回家。老太太看见林深,喜欢得不得了,“好可爱的孩子~”
小林深举起绘图本,往外突突吐口水。老太太一点也不在意,依旧笑吟吟地蹲到林深面前,“小林深,你可以弹卡农给奶奶听吗?奶奶特别喜欢卡农~”
“好呀~”林深从地毯上爬起来,踩着小板凳,坐到琴凳上,然后把裙边整理好,开始弹卡农。老太太在旁边一边鼓掌,一边夸赞道,“真好听,真好听~”
林深弹完后,自己鼓掌,“真好听真好听~”
“小林深,你只会弹这一种卡农吗?”
林深听完转了转眼睛,“你在说什么呀,咯咯咯~”
于是老太天在钢琴上弹奏D大调卡农,变奏曲卡农,四声部卡农……小林深那天不知道她弹了多少种卡农。
之后她便跟着这个慈祥的老太太继续学钢琴。8岁前,她在老太太的指导下将国内少儿组钢琴顶尖赛事的奖拿了个遍。8岁那年,老太太去世了,人走得很安静。
她教完林深,然后说想坐在藤椅上睡一会儿,林深点点头,拿过毯子给她盖上,然后一遍遍地在她旁边练习《月光奏鸣曲》。
“周老师是中央音乐学院的退休教授。那段时间我父亲四处奔走,想找到一个老师能重新让我对钢琴感兴趣,结果有人把周老师介绍给了他。
我父亲是没有能力让这样资历的老师给我每周上课的,他想的是,如果这个老师能让我再次对钢琴感兴趣的话,他让周老师一个月给我上一节,另外三节都在琴行上好了。
结果没想到她的收费很低,跟琴行也差不多。跟她学琴很享受,她有很多笑声。教得时候也比较随意,即便一条练习曲也会问我想怎么演奏,然后她弹她喜欢的方式给我听。
有时候一整节课过去,好像就是在做不同的尝试。
她走了之后,父亲再也找不到3000以下课时费,愿意教我的老师了。我也说不想再学了,实在弹得烦了。
其实我想弹得,但是我后来明白,一个普通的职工家庭,想去培养一个艺术生,代价实在太高了。所以我放弃了。”
凌峰看着风中摇曳的柳条,“你从那时起便不再弹琴了吗?”
“不是,弹琴已经成习惯了。我初中依旧依旧弹三个多小时琴,然后去写作业。周末则弹六七个小时。
我知道我父亲很难受,但是我那时跟他说这样反而更自由些。为参赛练琴,总是神经绷着。自己凭着喜好,反而很自在。
反正那个时候什么都弹,古典也弹,听来的爵士,乡村,流行也弹。
有一段时间我还很迷即兴solo,就一个人在家里一晚又一晚地瞎弹一气,我爸有时候批改作业,还忍不住跟着打拍子呢。
后来有一天,我初二那年,你知道吗,我跑去听了马克西姆的钢琴演奏会。
那天回来,我突然就觉得很痛苦,很痛苦,于是跑到小区后面的荒地上,哭得嘶声裂肺。我哭到后面,却看到后面的树影动了一下,然后我看见我父亲的鞋,我便转过了头,装作没看见。
过了两个月,父亲跟我说,我们得搬家。我很吃惊,为什么要搬家。父亲说,我们的房子已经卖了,房子卖了,我就有学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