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是一片深深的湛蓝,车门一开,迎面一阵凉风,夹杂着草木清芬徐徐而入,顾婉凝浑身上下俱是一清。待她走出来站定,人却惊住了。
夕阳渐落,顾婉凝坐得久了,生出些困意,不知不觉已靠在座位边上睡着了,虞浩霆见状,伸手将她揽在了自己肩上。车子又在山路中转了几个弯,豁然开朗起来,虞浩霆一面叫停车,一面俯下身子在顾婉凝耳边轻声说:“到了。”
只见山路两侧都植着高大的梨树,此时正枝繁花盛,树树春雪,月色之下,流光起伏,愈发美不胜收。一阵风过,便有瓣瓣洁白飘摇而下,顾婉凝一伸手,恰有花瓣落在她指间。她心中惊喜,本能地便转过头去看虞浩霆。
顾婉凝见车子出了城,又开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便问道:“很远吗?”虞浩霆垂眼翻着手中的文件,“快了。”
虞浩霆正从侍从手里接了军氅走过来,见她这样回眸一笑,不由怔住了。
虞浩霆听她这样说,便想到是因了她弟弟的事,心中一动:“我带你去个地方。”说着,冲郭茂兰一招手,“去皬山。”
虞浩霆自第一眼见她,便已然惊艳。两人相处这些日子,顾婉凝每每清冷自矜,待他十分冷淡,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偶有娇羞气闹,已让他觉得别有情致。然而眼前她这般明媚的容色,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原来,她心中欢喜的时候这样美,虞浩霆听见自己心中深深一叹,这回眸一笑,教人只堪心折。
“今年的梨花这样快就谢了。”顾婉凝望着枝头几枚残花,颇有些惋惜,“我本来和欧阳她们约着去瓴湖公园看梨花的,可惜一直没空,只好等明年了。”
顾婉凝见他凝眸望着自己,心中猛醒,立时便不好意思起来,转过身子只抬头去看那满树梨花。虞浩霆走过来,将手中的军氅披在她身上:“山里冷,先去吃饭,吃了饭我再陪你出来。”说着,自去牵她的手,顾婉凝身上一暖,犹自顾着看花,便忘了挣开。
虞浩霆见顾婉凝在花园里凝神站着,走过去轻声问道:“在看什么?”
直到虞浩霆拉着她进了一处庄园,顾婉凝才回过神来。只见这院落建在半山,亭台楼阁皆是倚山而筑,匠心野趣,木清花幽。她一路行来,听得身边山泉淙淙不断,看那水面时,却有雾气弥漫,竟是引的温泉,她心下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她见丈夫并不答话,又道:“婉儿若是嫁得好,对旭明,还有咱们阿林也是好的。”
虞浩霆答道:“是我的住处。”
“我又不是说钱的事!”舅母一啐,道,“我是看婉儿这样的相貌,好好打算一下,不难结一门好亲事。女孩子花这些工夫念书终究是白费。我也是念了高小的,现在怎么样?就是你,大学也念了两年,还不是在洋行里给人打杂?”
“你不是住在栖霞么?”
顾婉凝的舅母隔着帘子看她婆孙二人语笑晏晏,忍不住对丈夫道:“旭明去念书也就算了,婉儿一个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做什么?”婉凝舅舅道:“她念书自用她自己的钱,你管什么?”
“栖霞是总长官邸,这里是我的住处。”
顾婉凝哭笑不得:“外婆,你怎么又转回来了?”
顾婉凝听他这样讲,便嘀咕了一句:“虞四少好大的排场。”
外婆也被她逗得一笑:“你这个教法,谁敢把女儿送去给你当学生?”说着,面上又笼了一丝愁容,“外婆年纪大了,不能给你寻个好人家……”
“我小时候就住在这里了。”
顾婉凝顽皮地一笑,道:“我就是要教她们知道,女孩子不是只有嫁人这一件‘顶要紧’的事!”
顾婉凝听了,冷笑道:“带兵的将领都这样奢靡,怪不得四海之内山河零落。”
“原来你想做女先生,也去教得人家都不要嫁人不成?”
虞浩霆也不以为意:“你还真会煞风景。”
“哪能人人都做一样的事?我想去到学校里去教女孩子念书。”
顾婉凝换过衣裳刚要出门,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人捧了一件灰色的开司米毛衫过来:“顾小姐,山上凉,您多穿一点再出去。”顾婉凝接过来抖开穿在身上,那衣裳大了许多,那老妇人便过来帮她卷起袖子:“这里少有客人,没有备着衣物,只好委屈小姐了,这一件是四少的。”
“你也要学她去干什么红十字会的事吗?”
顾婉凝道了谢,问道:“阿姨,请问您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