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低着头默不作声，郭茂兰揽了她靠在自己身上，目光隔着窗子远远地落在湛蓝的夜空里头：“月白，你知道扛枪吃饭是要卖命的，你跟着我，不是什么好事，我想让你以后……有安稳的日子过。”

顾婉凝摇了摇头，将通知折了起来，对梁曼琳微微一笑：“这几天打扰梁姐姐了，以后我住到学校里去，恐怕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syne。”

郭茂兰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有这么多心事，怎么都不告诉我？”

梁曼琳笑道：“你这么客气，就是没有真的把我当姐姐了。”

“月白！”郭茂兰想要打断她，月白的手指却轻轻按在了他唇上：“你不在的时候，我没有一日是安心的，我总怕你再也不来看我了。可是你来了，我还是不安心，我越想着讨你喜欢，就……就越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此前，顾婉凝写信说要到旧京来，她就有些诧异，待顾婉凝人到了这边，淡然一句“这种事情总要新人换旧人的”，就绝口不提她和虞浩霆的事。虽然梁曼琳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她眼见顾婉凝眉宇间时时压抑着一抹悒色，便也不多过问，只是心中惋惜，虞浩霆那样的人经惯了风月红颜，到底是齐大非偶，真心难觅。

月白咬着下唇，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笼在暖橘色的灯光里，如同晚风中静静摇曳的夕颜花：“我不晓得你为什么收留我这么一个……一个残废，我连当丫头服侍人都做不来……”

顾婉凝在德雅只读最后一个学期，平日住在学校，她总是着意沉默寡言，所有的时间和心思都放在功课上，每个星期一天假期，她就在梁曼琳家里陪着syne，每每和欧阳怡通信，也只说些德雅的课业生活和旧京风物，从不过问江宁的人事。

“我没有委屈。”

她想，时间久了，终究都会忘记的吧？

郭茂兰眉头微曲，柔风轻拂的笑容中融着无可奈何：“我如今还不能成家，我不想委屈你。”

远在江宁的虞夫人也这样想，时间久了，终究都会忘记的吧？

秋月白定定地“望”着他，两弯细眉像初五的月牙，黑白分明的瞳仁如月光下的一池春水：“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无论什么，都抵不过光阴岁月的消耗。时间久了，怎样的心意都会淡下去的。

郭茂兰蹲下身子，抬手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谁说的？你好看的不得了。”

当年，虞靖远也不是没有过心心念念的可人儿，最后还不是流水落花，琵琶别抱？到头来，许竹心也好，魏南芸也罢，都不过是少年往事的旧情遗影。浩霆还这样年轻，怎么会不知道以后尽有更好的在等着他？就像眼前这早春的景致，轻烟淡柳疏花嫩蕾是惹人喜爱，可毕竟后头还有开不尽的繁花似锦，浩荡春光。

秋月白仍是不肯放手：“是我不好看吗？”

不过，魏南芸就没有虞夫人这样淡定了——顾婉凝走了三个多月，她留在虞浩霆房间里的东西却都还是原样，虞浩霆不发话，也就没有人去动。

郭茂兰轻轻抽了抽自己的手，却被她攥住不放，只好摇头道：“月白，乖，不要闹。”

“这些日子浩霆都不怎么回官邸，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待上一会儿就走。我怕——”魏南芸错着半步，跟在虞夫人身边，轻声说，“是触景伤情。”

秋月白却摸索着牵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细细：“我不小了。”

虞夫人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神色闲远：“春天了，官邸里也该重新修饰一下。”

郭茂兰起身笑道：“傻丫头！你小小年纪都想些什么？”

“小霍倒真是转了性子。”

却见秋月白一双眸子像被水洗过一般清亮，虽然明知她是瞧不见的，还是“看”得郭茂兰心头一颤，“你要了我吧。”她颤巍巍的声音如檐上将落未落的水滴，面上的神情却是水滴石穿的执拗。

虞浩霆搁了电话，对汪石卿道。过完年没多久，霍仲祺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去了绥江，他原本以为小霍不过是为了躲着霍万林，没想到他刚一问起，蔡正炎便说霍仲祺并不在行辕，而是自己跑去了下头的一个骑兵师，事事勤谨，半点公子脾气也没有。

到她前年生辰，郭茂兰来给她庆生，她因为爱惜嗓子，从不喝酒，那天却端了他的杯子一饮而尽。郭茂兰不及拦她，见她呛得一脸通红，轻轻拍着她的背，又是疼惜又是好笑：“又没有人抢你的，你这是干什么？”

汪石卿微微一笑：“看来他上一次祸闯得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