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浩霆还未答话,谢致轩忽然一本正经地对她妹妹说道:“你知不知道小霍究竟为什么不在江宁逍遥,非要跑到前线去受罪?”
“眼熟?”韩佳宜轻巧一笑,“你可不要学了小霍的坏毛病,一遇见漂亮的女孩子就‘眼熟’。”
“不行!”谢致娆皱了眉头说道,“打仗这种事,他去玩儿一次,见识了也就算了,要是受了伤怎么办?浩霆哥哥,你把他调回来吧!”
韩玿打着方向盘转到路上,笑着说:“没办法。谁叫我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姐,又有两个花容月貌的妹妹,从小到大看惯了,当然是一见漂亮女孩子就觉得眼熟。”
“小霍在前线倒是如鱼得水。”虞浩霆唇边似有些笑意,“上次他在电话里说,等北边的事情了了,他就去邺南。”
韩佳宜听他哥哥变着法子夸奖自己,越发开心起来:“我想好了,我要父亲送辆车子给我。”
谢致娆小巧的唇弯弯向下抿着:“为什么?”
韩玿笑道:“你刚学开车,不如我这辆雪佛兰给你好了,撞坏了也不可惜。”
虞浩霆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兄妹二人:“仗是打完了,不过,他回不回来倒不一定。”
韩佳宜想了想,下巴微微一扬:“那等我学好了,我还是要辆新的。”
谢致娆满不在乎地瞥了她哥哥一眼:“反正他又不在这里。”
江宁今年的梅雨季节来得特别迟,到了六月底方才开始有紧密的雨水,陵江水势陡然涨起,江宁政府水务、民政部门仓促之间能调动的人力有限,虞军的江防部队亦抽调了一些协守堤防,虞浩霆视察了几处险隘回来,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车子刚一进城,雷声乍起,雨水顷刻之间便瓢泼而下,车窗前的刮雨器来回摆动也只不过是改变水流的方向罢了。雷声间次轰响,电光在车里闪出一片震颤的冷白,虞浩霆忽然吩咐道:“回栖霞。”
谢致轩摇头一叹:“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矜持一点。”
车子激着水花一路开到楼前停下,卫朔撑了伞替他挡雨,虞浩霆却站在台阶前并不上去,只抬头望着楼上。等了七八分钟,几个人的衣服都湿了半边,叶铮见他还站着不动,忍不住凑了上去:“四少,雨景——还是皬山好。”
“那小霍是不是就能回来了?”谢致娆听虞浩霆如此说,眸光一亮,抢着问道。
他原是等着挨骂的,谁知虞浩霆竟微微点了点头,唇角亦似有一丝微薄笑意:“她就喜欢在秋澜堂那里听雨。”
“就快完了。”虞浩霆夹了一块豆腐箱,闲闲说道。
叶铮一愣,惑然去看卫朔,卫朔却拧着眉头根本没往他这边瞧,叶铮大着胆子又试探了一句:“那咱们去皬山?”
“北边的仗还没打完,你就这么闲了?”谢致轩一听说虞浩霆待会儿还要去隔壁的庆春园听戏,不由奇道。
虞浩霆面上已是一片漠然:“去陆军部。”
傍晚,虞浩霆约了谢致轩在三雅阁吃饭,三雅阁开在沁玉泉公园里,是个鲁菜馆子,大厨擅烧海参,一道“奶汤蒲菜”很有名气。谢致轩年后脱了军装,转到财政部给他当财政总长的叔父当秘书,说起来,他这个秘书也只是挂名,无非是为了跟政府里头的一班人混个脸熟,大部分时间还得给他堂兄谢致远打下手料理谢家的生意,整日忙东忙西,倒也很少闲下来。今日既是虞浩霆约他,少不得推了别处的应酬,却被他妹妹谢致娆缠上,一定要跟着过来。
临上车的时候,他又回头朝楼上望了望,他房间的一排窗子都是黑漆漆的,她终究是不在了。这样电闪雷鸣的雨夜,她若是害怕,会想着他吗?
卫朔一怔,虞浩霆已转眼看着窗外:“晚上咱们去听戏。”
回到陆军部,虞浩霆打发了他们出来,一班人都去换衣服,叶铮却晃到了卫朔房里,把另一个当班的侍卫撵了出去,贼兮兮地问:“刚才四少说喜欢在哪里听雨的,是先前那个顾小姐吗?”
卫朔和衣躺在外头的沙发上,根本就睡不着,自顾婉凝出事到现在,虞浩霆便没有一日是快活的,好不容易北地渐定,总长却在这个时候……他心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就这样挨到六点整,刚一起身,便见虞浩霆推门出来,神色如常。
卫朔解着外套,干巴巴地答了一句:“不知道。”
父亲一面着意放纵他骨子里的孤高傲气,另一面却又是不近情理的教养严苛。小时候,他被打得急了,也会暗自委屈:凭什么单单是他要受这样的管教?可如今,再也没有人管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