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秦葶便无处可去,先前又听小双说京城最近事多,怕是阿剩被抓了壮丁,到此她的心便活了,想也不想的点头,“若是能出去做工,那是最好了。”
说不定可以一边找人,一边挣些银钱养活自己,京城繁华之景她一早就想去瞧瞧了。
果真,没了那傻子,她便没有顾虑了,丁宽心里冷笑着,可面上表现的极其自然,与平常无异,“既然这样,赶早不赶晚,你回家收拾收拾,咱们即刻出发。”
“丁宽哥,京城酒楼里的活好不好干?你看要不你把我也带去?”小双的心更活,一早就想出去挣银子,苦于没有门路。
“那可是京城,哪有那么多缺人的地方,先让秦葶去吧,等过阵子她站稳了脚你再去不是更好。”
言听至此,小双倒也觉着有些道理,忙一把扯过秦葶笑道:“那咱们可说好了,等你在京城站稳了脚跟,你就给我捎个信回来,我也去京城找你!”
“好。”秦葶满心的?????欢喜应下,两个姐妹嘻笑成一团,丝毫未觉一旁丁宽复杂的情绪,连看着秦葶的目光也阴狠了几分。
说是收拾,可秦葶连身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家里唯二值得带的东西一样是那件阿剩没上过身的乌蓝色短打衣衫,另一样就是藏在乱柴垛里的旧瓦罐。瓦罐带着碍事,只得将里头的铜板尽数倒出来收好,这便是她全部的家当。
小双给她塞了两个饼子留着路上吃,此时天光大亮,丁宽不知从哪里借了辆牛车带着秦葶一路上京,这里离京城倒是不远,若这时起程,天黑便能到了。
牛车缓缓行在京驿道上,一路风景陌生却又让秦葶的心里充满无限期待,秦葶自小从乡下来,连馆子都没下过两回,更别说是酒楼,还是京城里的,她紧搂了包袱在身前,转了个身,小声问道:“丁宽哥,京里的酒楼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大?听说京城都有宵禁,到了晚上就不让人进城了,是真的吗?”
一连几问,丁宽头也没回,只面无表情回道:“京里的酒楼.......大的很,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可能会很累。”
这秦葶倒是一点都不怕,她一穷二白的,最不怕的就是使力气换钱,“没关系,累一点也没关系的。”
“至于宵禁,”丁宽一顿,“临近七夕前后,京城里不设宵禁。”
“七夕......”秦葶小声嘀咕一句,不知不觉都过了这么久了,过端午时阿剩还在,眨眼的工夫,都到了七夕了。
秦葶的说话声渐小下去,也不知哪个字哪句话触了丁宽心里的结,他将牛车拉停,随后转身朝着秦葶问道:“秦葶,我再问你一次,到底嫁不嫁我?”
方才秦葶在沉寂在寻不到阿剩的悲情当中,倒不想丁宽又突然跑来问的这般直白,日头下的丁宽一张被照的发亮的脸近在眼前,因常年在外劳作,他高壮黝黑,以秦葶现在的处境来说,她跟着丁宽是最好的出路,可以过上她一直盼着的安稳的日子。
可人有时候偏偏就很奇怪,她一直盼的东西正向她招手的时候,反而是她自己又不情愿了。
她心里很清楚,她不喜欢丁宽,就算他再好她也不喜欢,既是她不喜的东西,她顺不着。
秦葶眨眨眼,并未说话,可这神情与每一次拒绝丁宽时的别出无二,丁宽一眼明了,两条厚唇挤在一起恨恨的抿了一下,挂了脸。
“好,我知道了,”他再次转过身去牵牛,而后头也不回的朝前行走,咬牙切齿的说了句,“去京城吧!”
于此时,秦葶是无比内疚的,她无助的将怀中的包裹紧了一紧,大热的天也搂在怀中,因为包袱里是做给阿剩的衣衫,他不在,这衣衫就成了她的依靠似的。
她心头暗想,丁宽待她属实不错,帮过她很多次,就连这次上京亦是,待酒楼的活计一稳定下来,拿了工钱,就给他备份厚礼,能还多少便还多少吧。
***
夏风穿过湖中荷叶吹进望星楼中,望星楼居高望远,遮阳的玉珠帘随风而动,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似珠玉唱歌,脆响却不恼人。
玉珠串被风带的摇摇晃晃,偶有浅景晃了何呈奕的眼,他自宽长的桌案前抬起眼皮朝窗外看去,这个角度正好可看到满湖的荷花。
他站起身来,绕过桌案前的冰鉴,带了一身的凉气站到窗前,望星楼足有两层高,他负手而立窗边,眼前尽是连水无穷碧的荷绿色,还有翘起头的莲蓬。
时日一晃,都这个时节了,自打他回宫逼宫那日到如今,竟已是荷叶满湖的光景。
不到两个月的时光,他为了重新夺回他的东西,杀了很多人,手上沾了数不尽的鲜血,既顺利又不顺,顺利是因为他本就是一国储君,且那何成灼不成气候,夺得了却守不住,不顺是因为,有些许不干净的流言在外,他何呈奕早就不配做一国之君王。
宫人踏着小碎步入了门中,将一碟子新剥的莲子搁在桌上,公鸭嗓一开说道:“皇上,这是新下的莲子,最是下火,您请慢用。”
他于楼下湖面波光粼闪中轻扭过头来,目光恰正落在那一碟子莲子上。莲子剥的很细,莲身光嫩,十分讲究的摆于玉碟之中,他缓步走过去,捏起一颗放在口中,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