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是再没勇气朝前走半步。
她清楚,她被人寻到了。
那个一直想要杀她的人,或视她为耻辱的人,终于寻到她了。
秦葶脚步止住后,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之中转过身来,对上马背上那一双阴鸷不见光底的双眸。
从前那样一双清澈充着良善的眸子,如今似一片幽深的寒潭,隐隐透着杀气,似要将人吞没一般。
有那么一个恍神,秦葶觉着,马上这个人她不认识。真的不认识。
许是她的阿剩早就死了......
风吹过她额前凌乱的碎发,干裂的唇纹上透出血色,配上苍白又脏黑的脸庞,如同冬日里雪地上绽开的一朵梅花。
朝阳东升,光影正打在她的身上,削瘦的身躯与高头大马上的那人成了分明的对比。
她杵在原地,一动不敢乱动,那人骑在马背上慢慢朝她行过来,好似正走入光线之中,随着他越来越近,刚好站在光里,逆着光,秦葶再就看不清他的神情。
再瞧见时,他夺过亲兵手中染血的长剑,直指在秦葶面前。
方才明明她看到自己了,却仍埋着头要离开,她宁愿随着流民飘荡亦不乐意同自己相认。
何呈奕很生气。
“你要去哪儿?”面前的人高高在上,以睥睨天下的姿态,瞳孔中瞧不出任何情绪,秦葶只能仰视他。
是啊,她能去哪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命如草芥,他若想杀,自己哪里躲的了?
或这便是命,自小的颠沛流离,如今的居无定所,这便是她的命,她认了。
轻咽喉头,秦葶将心头的恐惧与心酸一并嚼碎了咽下,人若是怕到极至,也便不怕了。
她重新仰起脸也不答话,尽力扬着脖子,盼着一会儿他若是下手,可以痛快一些。
见她不答,何呈奕似没了耐心,将长剑举近了半寸,那长剑闪着寒光,似那夜闯入她家中的那些黑衣人手持的没什么两样,“哑巴了?”
“没想去哪。”她哽着喉咙低声回道。
“你这条命还想要不想?”何呈奕于马上眯着眼问她。
阵阵血腥气直冲秦葶的鼻尖儿,这两日这味道好似一直在周身发散,挥之不去,胃中又是一阵翻涌,暗自咬了牙,眼中现出一道生机。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还能有选择吗?
“朕只说一次,”他一顿,“要么同朕一起走,要么像这些人一样死在这里,你选一个。”
丢出去的话未有回音,秦葶不确信的眨巴了两下眼睛,此刻她才看清,马上那人,眼中已然燃起了一丝愠怒,似在愤恨她的犹豫。
的确,秦葶猜的没错,何呈奕就是生气了,他明明已经给了她生的机会,她竟然不感激涕零的选择同他一道离开,反而杵在这里不知在想什么。
她有什么资格犹豫?
她秦葶凭什么犹豫?
秦葶还未傻到有路不走非下黄泉,她惜命又怕死,她想活着。
“我......”她微张了干裂的不成样子的嘴唇,从喉咙里生硬的挤出一句话来,“我不想死。”
是的,她不想同他走,却也不想死。
那卡在生死之间的长剑终于放下,而后被何呈奕反手丢下,正插中秦葶脚边的土地,入土三分之音响在她耳畔,难以想象,这剑若是穿透她的喉咙又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
她垂下眼,颤着肩望着脚边的剑,双目发直。
马上的人再也没了耐心,驾马朝前,弯身展臂将人自地上捞起来,秦葶只觉着腰后一紧,随之双脚悬空,似一只小鸡被人拎起来挂在马背上,背朝天面朝地,眼前是何呈奕不染尘土的玄黑镂钦靴。
随着身形摇晃,身子底下的马蹄响起,她似一件货品一般被人带走。
这姿势并不舒适,腹内被颠簸的似疼又不似,她曲臂抓握住马鞍试图在马背上挺起身子,却被人用力一掌拍在屁/股上,以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