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不提还好,一提秦葶饭前强咽下的念头这阵子又被勾起。
只觉头脑“嗡”地一声,随后迅速将外袍解下。
无意中扫到他似笑非笑的神色,这才晓得这是他在有意唬人,秦葶怒从心起,很想骂他一句有完没完。
她别过眼去不再说话,生生隐了自己的愠怒,可不想真的成为刘二丁宽那般。
将衣袍脱下,好生重新挂回梨木架上,仔细拉平了上头的褶皱,心里倒是升起一抹愧疚出来。
从前便听村子里的老人讲过,新娘的嫁衣不能让旁人穿试,不吉利。
怪她目光短浅见识少,根本不晓得这是嫁衣,从前也见人娶亲,但没有一件红衣是这般。
“过来。”见她在木架前实在磨蹭太久,何呈奕重新坐回桌案前,扬声招她过来。
秦葶转过身来,规矩站好。
“秦葶,朕现在问你,你想要什么?只要合理,朕都会考虑给你。”这句话是这两天以来,秦葶从他嘴里听到的唯一一句人话。
从前的相守相伴,如今全部化作烟云散。
她打量着何呈奕的脸色,既知方才那句是玩笑,便猜测他这会儿心情该当不错。
二人视线对上,秦葶大着胆子又问:“是真的吗?”
他漫不经心的轻笑一声,似已在想,以秦葶这般眼界与格局,想破天又能是什么。
见他又笑了,秦葶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如那日在景星门前一般无二。轻提了一口气说道:“我什么都不要,求陛下让我出宫吧!”
自打知道那个人是皇帝之后,秦葶什么都没奢望过,什么念头便都由自己断干净了,如今入宫也好,在别苑也好,她心知肚明,这样的日子她融不进去,不仅融不进去,还随时有可能有丢命的风险。
顺从或是忤逆,皆是他一家之言。说你是黑,你就是黑的。
过去两年间,她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坊间对这位神秘而归的帝王有诸多猜测,却鲜有人知晓他消失的这段年月里,究竟以何种可笑又低微的方式存活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在秦葶的眼中,一件不落。
这对于何呈奕来说,是耻辱,他这样心性的人,怎么可能容得下秦葶。
再者,她属于山野,而非这般华丽的宫阙。
她受不了四处投来或是探究或是鄙夷的目光,受不了路过旁处时旁人见她一眼便扭身过去的窃窃私语,既想背人又不背她,既不想让她听到偏又故意让她听到。
别苑里唯二对她说话客气的女侍还是因为何呈奕的缘故。
何呈奕目珠一晃,才刚刚泛起的那点笑意立即消逝的无影无踪。
本以为,秦葶会说金银珠宝或是绫罗绸缎,再不济也是那可笑的黑驴耕牛,可她没有,非但没有,还净会说一些惹人起怒的话。
她当真,不再将他当成生命中不可缺的一部分了吗?
那个曾在月下抱着他的胳膊说要让自己一辈子陪着她的愿望,这么快就抛之于脑后了吗?
“秦葶,”何呈奕一下子正色起来,以冰凉的口吻唤出她的名字,“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个低微的孤女,若不是他坠入沉泥,她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的孤女。
自己丢出去的东西,她只有千恩万谢接着的份,如何能讨价还价,她怎么敢?
“还是你觉得朕让你来京中走一遭,是为了看个热闹?”他一顿,“我知道你蠢,但没想到你会蠢到这般田地。”
“滚出去,滚的远远的,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最好别再让朕看到你这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