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目光似一把刀,经由她手,扎在何呈奕的心口。
从前二人在一起时,何呈奕也曾好奇过,若是有一日秦葶做了母亲会是何种模样。而今他算是见了。
“你在怕什么?”这是再相逢时,他与秦葶说的第一句话。
声调没有情绪,一如他的面色,还有那一双深渊似的眸子。
秦葶一直往后退着,直到肩脊抵到墙上退无可退,似有话说,却又无话。
吞了一口口水之后硬从牙关里颤抖的挤出一句:“这孩子不是我生的......”
她怕,她生怕,怕何呈奕发起疯来滥杀无辜。所以最先将灼灼摘干净,这么小的娃娃,不该也不能受她牵连。
仅此一句何呈奕便知了她的内心。在她眼中,原来自己就是随时随地可以胡乱杀人手段非凡的暴君。
“来人。”他终轻抿唇角,低唤一声。
只瞧见奶娘低头入门。
“将孩子抱下去。”何呈奕吩咐道。
就在奶娘的手抱住灼灼时,秦葶本能的手上使了力,同她别了一下,直到看到奶娘给她挤眉弄眼,秦葶这时似才意识到,或是孩子不在她身边才是安全的。
手上力道这时才松,却也不大放心的望着灼灼,直到她被彻底抱出门去再也瞧不见,秦葶这才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何呈奕的脸上。
那人不作声,只静坐在对面,将手中玉牌子丢到一旁,而后顺势取过桌上摊放着几页纸张细看起来。
起初秦葶还不知晓他手里拿的都是什么,却在瞄见桌上的信封时才隐隐猜到,那或是她与徐琰行互相往?????来的书信。
除了徐琰行随身带着的那些,再就是秦葶收到的,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徐琰行对秦葶的关切之情。恨不得在京城的大事小情都同她道个一遍,昨日吃了什么菜,今日瞧了什么景读了什么书都一一道来,似闲话家常。
似夫妻二人闲话家常。
再瞧秦葶的,字迹写的算不得工整,不难见很用心,用词简单易懂,写的多是灼灼的事,和府里的事,偶尔会加上一两句提醒徐琰行注意身体的话。
落款处都以“珈玉”二字。
她便是以梁珈玉的身份在徐府生活了两年之久。
这里的每一封何呈奕都细细看过,他说不好自己在见了这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有恨有怒,更多的是刀剜心口一般的疼。
见字如面,从一个人的字句中不难辨出一个人的心情和心性,这一封一封书信中不难瞧出秦葶这些日子中的平和宁静。
她记得秦葶从前是不识字的,这些都是谁教会她的,不用想也知道。
这两年间他到底还错过了些什么呢?
他很想问个清楚,却又害怕知晓实情。
“朕万没想到,你便是徐琰行口中那个与他有婚约的表妹。”何呈奕的目光自手底书信上移起,落在秦葶泛白的脸上。
夏风吹起纸张,在他手底发出一声声不规律的啧响。
“是我骗了他们,骗了他们所有的人,他们不知道我是谁,还以为我是青州来的梁珈玉。”秦葶心一横,试图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来。
她的心思,她一心想保徐府的心思,何呈奕如何不知。
且在方才她晕过去的时候,何呈奕便已经将前因后果询了个遍。
“那孩子也不是我生的,是徐琰行徐大人在离京之前在府衙门口捡的,我见那孩子可怜便一直养在身边。”
她又急急道。
“就算是你生的又能如何?”何呈奕眼底浮过一抹复杂神色,“朕会在意那些?”
他终将手上的信纸搁回桌上,后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秦葶,直到站到她的面前。
这对秦葶来说似梦一般,对何呈奕又怎会不是?
就当他在徐府毫无预兆的见到秦葶的第一眼起,他最先想的是自己眼花,而后以为自己白日做梦,就在听到徐琰行唤她“珈玉”的时候甚至还想这世上怎的竟有这般相似的人。
当梦一点一点和现实重叠,何呈奕才明白,她就是活生生的秦葶,那个众人以为她早就命丧长河的人。
“无论你做谁的妻子,和谁生孩子,朕都不在意。”
反正只要你活着,你只能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他心暗道。
又是这般相近的距离,又是那股从前日日得以闻见的松香气,秦葶近乎崩溃,她不晓得老天为何又给她开这样的玩笑,明明她走了,离的京城远远的,到头来,又重新落回这个鬼魅的手掌之中。
“陛下,”秦葶身形一滑,在他的面前重重跪了下来,她不知将要面对她的会是什么,但是她只希望不会牵累无辜,她怕梦中的那血淋淋的徐府也照进现实,秦葶将头埋的很低,鼻尖儿一酸肯求道,“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高高在上的人此刻长身挺立,双手各垂在身体两侧,眼睑低垂,鸟瞰她的发顶,轻一咬牙,他问:“秦葶,你究竟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