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一动,又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落泪。
江舒予走到裴寂身边:“裴老师,你怎么了?”
裴寂看着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心里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恶心感在看到蛇形雕像后又浮上来了。
这一次,全身都在绞着疼。
衣服已经汗湿,紧贴他的身体,冷风一刮,浑身冷冷腻腻,犹如一条毒蛇在他身上攀爬。
他攥紧拳头。
内心的痛苦在逐倍加深。
耳边的声音。
眼前的画面。
全部模模糊糊。
只余一道光,打在他身上,却是冷的,如从极阴的地狱而来,阴寒刺骨。
冷光一闪。
画面开始变得温柔。
影影绰绰间。
他好像看到了小时候。
那是一个放学的午后。
夕阳如画,落在半山腰的裴宅。
他双手推开母亲的房门。
迎接他的,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毒蛇蜿蜒着身子,盘在正对面的书桌上。
看见他,眼瞳一竖,扑了上来。
他吓得跌坐在地,大声呼救。
下一刻,贺玲儿从房间里出现,手里把玩着一条蛇,居高临下看着他,眼里爬满和毒蛇一样阴戾的光,冷冷地说:“裴寂,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做裴家继承人?还是和你妈一起滚回燕城,守着老宅,戒掉痴心妄想,否则……”
贺玲儿往身侧一看,唇角似染了血般殷红:“下一次出现在你们房间的,就不是拔了牙的毒蛇!”
贺玲儿把蛇带走了。
他跌跌撞撞进到房间。
母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苍白的脸上,巴掌印高高肿起。
母亲看到他,强颜欢笑:“小寂,不碍事。”
和往常一样,安慰他。
他没有说话,也如往常一样,扶起母亲身子靠在床头,替她将脸上的伤处理好,去厨房拿熬好的中药,喂母亲喝完才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去了贺玲儿的房间。
贺玲儿是他父亲裴远川明媒正娶的老婆。
裴远川生性风流,在港城借助贺玲儿父亲的势力发达后,先后养了几个情人。
他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运气很好,生了他。
裴远川很讲究血脉,待贺玲儿父亲一死,就把他们母子接回裴家。
说是小少爷,小太太,其实没人认同。
他母亲是不入流的情妇,他是不入流的私生子。
裴远川经常出差。
他和母亲在裴家没有任何势力。
被贺玲儿欺负是家常便饭。
贺玲儿喜欢养蛇,他和母亲的房间便经常出现蛇。
贺玲儿的儿子车祸残疾后,这种情况越演越烈。
现在,他已经不想承受了。
举起在厨房里偷拿的刀,架在贺玲儿的脖子上:“给我两百万,我们母子彻底消失。”
那年他才八岁,拿刀的手却出奇的稳。
也是这股稳,吓住了贺玲儿。
他带着两百万和母亲,彻底离开裴家。
然而,那吐着信子的毒蛇,却成了他一生的阴影。
“裴老师?裴老师?”
一股清冽的幽香闯入他的呼吸。
清脆如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手臂传来一阵冷意,逼他从痛苦里清醒。
他眨动眼睛。
眼前的光再度闪了。
回忆四分五裂,寸寸碎去。
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那双茶色的眸子,清澈如秋日里的暖阳,静静看着他,静静流淌温柔。
“裴老师,你不舒服吗?”
江舒予抓住他的手臂在晃动。
一点一点晃回他的神思。
他内心压抑的痛楚,不知怎么的,烟消云散。
只剩清冽生凉的幽香,使他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