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离开后,颜善玥立刻派人暗中跟踪,她又是装又是骗的,好不容易才让苍术主动现身,可千万不能再跟丢了。 这日午后,颜善玥在书房作画,容祁便晃悠着折扇堂而皇之的进门了,没有人通报,等到颜善玥发觉身边有这么个人时,身边青竹、青舞她们早就没了踪迹,整个书房只有他们二人。 她四下扫视一圈,一边想这些婢女们真是太有“眼力见”了,一边没好气的抬头问:“你来做什么?”说完又去忙活她手上的事了。 “来看看你啊!”容祁凑近了去看她的案头,她正在细致的描绘一幅泼墨山水画,专注而认真,容祁不好打扰,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托着腮看着她。 半个时辰后,颜善玥从画里抬起头,一眼就撞上正看着她的容祁的眼神,那双眼澄澈明净,带着温柔的笑意与欣慰,只看得她莫名其妙。 “你在看什么?”这般直勾勾的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 “看你。”容祁朗然一笑,压根不在意他竟这么盯着颜善玥看了半个时辰。 视线落到案头那副画上,他道:“这是要拿去翰墨斋寄售的?”一手拿着折扇敲击另一手,容祁起身走到颜善玥身旁,和她一起看画,“我不太懂画,只觉得挺美的。” “还有你晋王殿下不懂的东西?”颜善玥毫不客气的嗤笑,放下笔去一旁的水盆处洗手,回头看他,“你竟然知道翰墨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知道翰墨斋很意外吗?”容祁恍然不觉,“我都能查到你那位师兄的下落,翰墨斋的底细,想要查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颜善玥擦手的动作一愣,“你能查到苍术师兄的下落?”她曾动用青衣一半的人,都查不到苍术近日来的动向,容祁竟然能查到? “当然。”容祁体贴的递给她一杯茶,而后才说,“不过我今日来找你,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你最近见过青黛吗?”不等她追问,容祁先一步问,在得到颜善玥否认的回答后,他才笑道,“你这位师姐可真了不得,这才多久没见,就突然尊贵无比的回来的。” 去年离开月照城时,她还带着将将养好的满身伤痕,这才半年不见,她就成了防治鼠疫的功臣,受百姓爱戴,被封为郡主。 “你什么意思?” “近日月照城多了位敬惠郡主,你知道吗?”容祁问。 “……有所耳闻。” 自从赐婚圣旨下来后,柳如菲便事事以一位未来王妃的礼仪标准来教导她,首先就是限制了她出门的次数,兼之有上次进宫谢恩时云倾雪的插曲在,她也不愿出门给自己找不自在,只每日窝在赏菊苑里作画,偶尔召见青璐打听一下消息而已。 她会知道这位敬惠郡主,还是颜善珺的缘故,她这位四姐素来是个不安分的主,从来不会在府里连续待上三天,每天没事就在月照城里四处晃荡,这突然天降一位敬惠郡主,自然瞒不过她的眼。 “听说这位姑娘解了江南鼠疫,这才被陛下亲封为敬惠郡主。” 今年江南雨水充沛,部分地方积水成灾,湖海泛滥,终成灾祸。朝廷派下来的人都忙着修堤赈灾去了,但少有人知,大涝过后常有鼠疫滋生,严重的会造成大范围的鼠疫泛滥,百姓感染鼠疫后症状如瘟疫,且具传染性,极易造成大量人员伤亡。 这场鼠疫前世也有,当时造成苏州、扬州一带近万人死亡,是场足以记入史册的大天灾,那时她回月照城不足一年,尚且心性单纯年少轻狂,便自告奋勇解了这鼠疫之患。 之后,她被太后收为干女儿,加封月华郡主,真正从身份上有了极大的提升,也是从那时开始,她才从忠肃侯府不显眼的哑女七小姐,逐渐开始被月照城世家贵族们接受,后来在她和容祁的婚事上,这“月华郡主”的封号给了他们极大的助力,借着这个身份,容祾才求到了赐婚圣旨。 也正式因为有这一层因由,重生后,颜善玥一直避免在这些万众瞩目的事上出风头,想着她没有郡主的爵位,单凭一个忠肃侯府嫡女的身份,是不可能引起容祁的注意力。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容祁终究还是求来了赐婚圣旨。 “是这样不错,可你知,这位敬惠郡主是谁?”容祁故意买了个关子,嘴角一扬,问。 “不知。”她摇了摇头。 她早已打定主意不介入这件事,所以即便一早就知道会有这场鼠疫,她也全党不知,并不曾刻意留意这方面的消息,这位敬惠郡主的身份,她更是全然不知。 “你要说便说……”颜善玥原本有些不耐烦,突然又想起容祁先前那话,深思一动,有些不可置信,“你不会是要说,这位敬惠郡主是师姐吧?” 容祁肯定的眼神直接肯定了她的回答,颜善玥却不相信,“师姐怎么可能会跟这件事有关系,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呵呵!” 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容祁心底微叹,他也希望只是开玩笑,毕竟这事实在没那么简单,青黛突然在这个时候跳到明面上来,倒是让他更不放心了。 “皇兄赐给敬惠郡主的府邸不日就要装修好了,就在落安街上,你若不信,改天我带你去看看便是。”容祁看着女子讶异的神情,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静待事情发展,只是玥儿,你还要对我有所隐瞒吗?” “关于苍术,关于青黛,关于颜正潇,你还是打算一个人解决吗?” “你想说什么?” 颜善玥此时脑子有些乱,她漠视旁观鼠疫这件事,可不是为了让青黛能借此平步青云的,她还是籍籍无名的平头百姓时,尚且能牵无声息潜进宫暗杀建熙帝,这回被封为敬惠郡主,有了身份上的便捷,若有心起乱,岂不是更加容易得手? “玥儿,我说过的话,你总是记不住。”似是无奈,又似是感慨,容祁道:“慕容锦扬想要的没那么简单,光靠你一人之力,不是他的对手。” “你竟连这个都知道!”颜善玥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瞪大了眼看着他,表情极为震惊,“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容祁哂然,拉着她的手坐下,“别那么惊讶,我说过的,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颜善玥不知该说什么,容祁竟然连苍术的真实身份都查了出来,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查不出来的。 “玥儿,你不必如此。”看出颜善玥心底的那时徘徊与茫然,容祁将人拉近,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要知道,我对你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活的开心快乐,这些筹谋算计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我不能。”不知是被容祁说动了,还是颜善玥深思混沌未归,良久她从他怀里挣开,抬眸看他,吐出三个字。 “容祁,这件事你帮不了我。”事关桃源谷和忠肃侯府,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 倏忽而过,时间很快来到了五月底,这一天是颜清流出嫁的日子,忠肃侯府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有温氏的院子象征性的挂了几道红绸,图个喜庆的兆头。 庶女出嫁,按例是不能大操大办的,即便如此,柳氏和杨氏也还是亲自送了添妆礼过去,就连一向喜静不出的颜老夫人,这一日还是派人送了嫁妆礼过来。 “流儿,日后你就是别家的人了,遇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冲动蛮干了,那王府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王公子素来平行不错,又是真诚待你,你嫁过去之后,可要安安分分相夫教子,别任性妄为了……” 颜善玥进门时,温氏正在帮颜清流梳妆,嘴里还絮絮嘱咐着,颜清流则静坐在铜镜前,难得的没有顶嘴,再抬头望去,却见温氏已是泪流满面,她不由想起三姐颜善玟出嫁时躲到房里哭的二娘杨氏……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一点,所有女人大抵是相同的吧! “五姐,恭喜你!”拔高了音量,颜善玥拿过青竹手里的礼盒,亲自送到颜清流手边,“这是我为五姐出阁准备的贺礼,还望五姐一定要收下。” “七……七小姐!”温氏慌忙拭了眼角的泪水,顾不得妆容体面就去给颜善玥行礼,她欣然受下,而后才像是看到温氏脸上的泪痕般,诚恳的劝慰道:“温姨娘,今日五姐出嫁,该是件喜庆的事,你可不要太伤心。” “七小姐说的是。” 颜清流接过礼盒,并不急着打开,回头对温氏说:“姨娘,我和七小姐有话要说,你带河儿先下去吧!” “可这马上就是你的吉时了,你这妆还没画好,银钿也还没插上,发也没盘起来,这这……”温氏一听要让她出去,心里就急了,吉时可是不能耽误的,若是误了吉时让花轿,到了王府还不知道要怎么交代呢! “没事姨娘,误不了的。”颜清流连推带送的将温氏送出去,又把身边的丫鬟都打发走,这才回头问道:“父亲病重,是不是和你有关?” “五姐此话何意?玥儿听不懂。”颜善玥笑得无辜,心里却在暗暗琢磨,颜清流这是受什么刺激了,竟然难得聪明了一回? “颜善玥,这里没有旁人,你犯不着和我装傻。”颜清流却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一样,严肃又正经的看着她,“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怎么会这么巧,你劝我去找父亲说我的婚事,结果我前脚到了北苑送参汤,后脚父亲就突然病重不醒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发生的事。” “五姐,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去找父亲,只能说你运气太不好,正好在你去的时候,父亲就病重了。”颜善玥捂着嘴娇笑,一副听了什么笑话的模样。 “颜善玥,我今天出嫁,从今以后,我不会对你有任何威胁,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 颜善玥笑声不止,这回真的是听了笑话了,“五姐,你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在这忠肃侯府,你为庶,我为嫡,你连婚事都不能大操大办,我却是陛下钦定的准晋王妃,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会是我的威胁?” ……暂且先容她借容祁的身份狐假虎威一回吧,不让颜清流死心,怕是会横生枝节。 “五姐,你既已经要嫁人了,有些事,能忽视就尽量忽视吧,毕竟谁也说不好,哪天一个运气不好,走在路上就被人给一刀杀了。” 颜善玥状似无意的道,颜清流听完她的话却心中一凛。 “……颜善玥,你够狠!” 颜清流心底却是已经断定,颜正潇的病于她有关,颜善玥不承认也不否认,提点一番后,便任她去了。 时至今日,她依旧不打算对颜清流说出实情,倒不是觉得颜清流会威胁到她什么,只是这个暗潮汹涌的忠肃侯府,实在不需要多一个人来了解。 有她在,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