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扉小院。
刘喜红着眼眶,将自己为了蒲韦和虞恙的定亲宴,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从屋里搬到了院外的牛车上,全程都不要蒲韦插手。
蒲韦看着占据牛车大半,每一份都是用大红喜纸包裹妥帖,刘喜竭尽所能准备的礼物,喉咙干涩,哽着脖颈,思绪万千,心里很是不舒服,可刘喜固执,他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蒲兄。”
唐彬收拾好东西走出来,视线扫过刘喜的身影,想起昨日的事。
昨日他们领了中榜公文,就打算回柴扉小院,向刘喜报喜,结果刚出人群,就见虞家的马车停在路边,驾车的是虞家的朱管事。见着他们,立刻下马见礼,说虞清要见蒲韦,希望蒲韦回家之前能先去三心庐一趟。
唐彬以为虞清找蒲韦是知晓他名列前茅,特地相邀过府庆祝,顺便商讨一下明日的定亲宴。
心里暗笑,虞清看着不动如山,还挺着急上心的。
只是这上心咋看着挺敷衍的?
半个时辰的车程,两炷香的时间都没到,蒲韦就从三心庐空手出来了。
蒲韦冷静自持的面容,没有让他瞧出些什么异样。
可回柴扉小院,双方把自个的成绩给刘喜讲了之后,不等刘喜欣喜激动,蒲韦就单独把刘喜叫出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了很久才回来。
回来的刘喜明显是哭过的。
也不在那儿谢天谢地了,深深地看了蒲韦几眼,沉默无声地进了房间,晚膳也没吃,然后一大早地,天还没亮的就开始忙活。
唐彬瞧着刘喜的面色,暗叹,她怕是一晚上都没睡,眼睛都红肿了,充着血丝。
真不知蒲韦给她说了什么,能让得知儿子高中举人,乐不可极的人,突然有了这样的转变。
思来想去,应该与虞家有关系吧。
可惜,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些日子,多谢照顾,叨扰了。”
唐彬收回放在刘喜身上的目光,伸手拉了拉要滑落的包裹,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如今事毕,我也该回高崖了。伯母那儿,就劳烦你转告了。”
以刘喜现在的状态,他还是就不要上前去增添烦恼了。
而且这也是他计划好了的,不管中与不中,第二天都启程回高崖。
“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
对于他的离开,蒲韦没有意外,只是对于他所说的回高崖有些意外,因为刘直告诉过他,唐彬虽然体弱身残,但志向不浅,想着能出人头地,造福百姓呢!
显然,出人头地,举人或许不俗,但若要造福百姓,以举人之身是万万达不到的。
“咳咳!”
知道这是刘直将他的玩笑之语讲给蒲韦听了,不由得莞尔一笑,后又慢慢平复下来:“人这一生能走多远,干多大事,是有定数的。走到这一步,我已经知足了。”
听此一言,蒲韦也不再多说,只是抬手回礼:“保重,再会。”
“再会,状元郎。”
唐彬送上真挚的祝福,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了柴扉小院。
“哎——小彬,他......”
从屋内出来的刘喜,已然换了一身衣裳,面上施了点粉,遮盖了憔悴,显得精神些,眼里也聚了点神,发现唐彬远去的背影,叫了一声,又在中途闭嘴,知道他这是回家了。
“走吧。”
刘喜问询的话语收住,落寞的神情却藏不住,慢悠悠的爬上牛车,招呼蒲韦启程,让他不要耽误了人生中重要的时辰之一。
【女君,该起了。】
巳时一刻,三心庐小屋里又传出一阵阵铃响。
汀云看着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装聋作哑的虞恙,很是无奈。
三催四请,虞恙就是不肯起床,还说什么今儿主角又不是她,她着急忙慌地起来干什么?
今儿,是虞蒲两家的定亲宴,你不是主角,谁是?
可,汀云又不敢多问。
因为昨日晚间虞恙回来,她就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气压低沉得很。
但虞恙这个做主人的不主动吐露,她哪能主动去问?
只能祈祷虞恙能早日敞开心扉释怀。
不要像这会一样,赌气不理睬人。
汀云幽幽一叹,有些惆怅,这样的女君,真的是许久未见过了。
靠着床边坐下,汀云这会儿也顾不得尊卑了,手臂用力,拉扯起虞恙蒙盖的被褥,要用蛮力将虞恙从被子里掏出来。
夫人那边派人来请了几回了,若是再拖,简姑姑就该领命前来拾掇虞恙了。
可是,今儿的虞恙力气似乎格外大,跟她犟着力,怎么也拉不开,她又不好手脚并用,只能是把自己忙得头脑生汗,无可奈何。
松开手,喘着粗气,想要休息一会儿再来,便见一人影走到了床边,笼罩在她身上,抬头一看竟然是荀芫禾,给吓得连忙从床上起身,站在一旁局促地比划解释。
荀芫禾眼神都未移动半分,挥挥手让汀云退下,并把门带上,站在床边驻足了许久,才靠着床头坐下,伏低身子抱住团成一团的虞恙,轻唤:
“青雀。”
“娘的好青雀。”
“这事确实是你爹爹不对,委屈你了。”
“我们青雀,是多好的女君啊。”
“那个破官有什么好当的!他怎的狠心拿你做筹码!?”
“我当初怎的就看上了这么个孽障!”
“就跟失了心智似的!”
“骂都骂不醒!”
“你叫娘亲怎么办啊?!”
“他说他也是没有办法,请你原谅。”
“他就是个蠢人!愚人!朽木!”
“迂腐,古板,假清高,没什么本事,只有读书厉害点。”
“人到中年,不说福及子女,还要连带你,拖累你,牺牲你。”
“真是枉为人父。”
“可他也很挣扎、无奈,有愧。”
“青雀啊,希望你能体谅你爹爹一二。”
“帮帮......成全他吧。”
......
荀芫禾抱着虞恙轻声细语到痛哭流涕,言语间都是怨念、痛苦、挣扎,说到最后竟然呜咽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抱住虞恙。
虞恙一直蜷缩着身体,窝在被褥里面,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动作也不做,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直到荀芫禾平复好心情,一手拂过脸颊上泪水,一手撑着身体慢慢的坐起身来,温声提醒她:青雀,该起来了。
虞恙才慢慢地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推开被褥,慢慢坐直,伸出发丝凌乱的脑袋。视线透过被泪水沁润成条状的青丝缝隙,看见荀芫禾靠坐在床头,微笑着看着她。
“真难看。”虞恙张嘴,声音哑涩,跪着上前,伸出双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擦拭她笑着流出来的眼泪,“他怎么不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