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说的邸院里一点小事,龃龉污秽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事。只要当事人字字泣泪地没有闹到皇帝面前,皇后的态度或是置之不理,或是一笑了之,或是派人训诫,不至于这般小题大做,大动干戈。
但她竟然这么说了,还引申到蔑视皇权,不满赐婚,怨恨皇帝这种危险的言论上面,虞恙自是要好生解释一番,消除无中生有的指摘。
“娘娘明鉴,流言蜚语当不得真!幸蒙陛下恩惜,家父复职升迁,赐小女如意郎,臣妇感激涕零都还来不及,怎会心生不满?臣妇不敢,臣妇的家人也不会!”
虞恙微微抬头,目光坚毅的看着谢敏的衣肩,言辞诚恳,落地有声,字字真情。
谢敏却不会轻易放过:“流言蜚语不得真?你若没有做什么,怎会有风声?”
虞恙迎着谢敏压迫的视线,陈述事实:“臣妇确实因为邸院权钥的属权,闹了些情绪,但也仅此而已,绝无异心。”
谢敏面上一松,似乎因为她的解释让了步:“你们明家的家务事,本不该本宫过问,但这事闹大了,恐分武襄侯的心神,家宅不宁,后顾有忧,怎能一心抗击外敌,为军民立命?为君父分忧?夫妻荣辱一体,莫要因内宅之事,陷武襄侯于不忠、不义、不孝之地。”
谢敏音色淡淡,话里话外都是在规劝虞恙莫要冲动行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仿佛这就是她为什么要找她谈话的原由。
闻言,虞恙面露愧色,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站的笔直的肩脊都跨了两分,悲情若怯:“多谢娘娘训诫,臣妇知道了。”
谢敏见此,点了点头,继续:“明虞氏你是个聪慧的,识大体,明事理,之前的糊涂事莫要再犯,休养够了还是早些回邸。”
“娘娘教训的是。”虞恙温顺的接下谢敏的谆谆教诲,可到底是年轻气盛,有委屈藏不住,忍不住向关心她的长辈反映:“可邸院的情况娘娘也看到了,不是臣妇讨嫌不领情,实在是有心无力。”
示弱,点到即止。
“那也不能赌气不回邸院!”谢敏面容一板,训斥道:“大过年的新妇,不在夫家操持内务,祭奠祖宗,顺亲安族,在娘家待着叫个什么事?是要因个人原因坠了武襄侯邸的脸面?连累虞邸名声?”
说完,见虞恙一个愣怔,眼露惶恐,心下一叹,柔和了两分,宽劝:“武襄侯邸此举,确实让你受了委屈,在上极世族贵眷面前很是抬不起头来。”
堂堂一个侯爵夫人,不管家掌权也就算了,还被一个老奴压着,在上极也算是独一份,难怪出门在外会被身世、家世、夫权不如自己的女眷针对,以至于心思受激,做了一个愚蠢的决断,让人看够了笑话,着实唏嘘。
“但既是老侯爷的意思,你这个孙媳妇不好忤逆不孝,不遵长辈之意,还是得多担待。”
“在此期间,你便好生待在邸院里跟着老侯爷属意的人学习,以便后面顺利接受侯邸。”
“待北地战事平息,腾出空来,让老侯爷看到你的谦卑恭顺,忠淑良孝,纯厚端方,说不定会松口改意。”
虞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着谢敏再度屈膝见礼:“多谢娘娘开导,臣妇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了便好,也不枉本宫苦口婆心。”
谢敏终是满意的挂上了几许笑意,抬手招虞恙过去,亲切柔和的拉着虞恙手,宽慰道:“你们明虞两家的婚事,是陛下赐婚,君父慈爱,自然希望你们笙磬同音,和气致祥。你的委屈大度,本宫这个君母看在眼里,届时自会书信同老侯爷说道其中利害。”
虞恙眼里欢喜,声音起伏:“多谢娘娘!”
见虞恙识趣,目的也达到了,谢敏也不留人,精致的面容带上两分困倦乏意,松开虞恙的手,微微望身后背椅一靠,一手借着扶手撑着脑袋,一手微抬轻晃了两下:“好了,本宫乏了,退下吧。”
“臣妇告退。”
虞恙见说话间已经将眼睛阖上的谢敏,也不多待,顺从的轻步离开。
门扉关上,虞恙背过身来,满脸欢喜,左顾右盼片刻,选了一个方向,见着走动的侍从,脚步轻快的叫住人,让她给她安排一个休憩的房间。
宫婢见着喜形于色的虞恙,连忙见礼将人请到一处偏僻雅静的房间,手脚利索的为虞恙添置好器物,才轻脚轻手的离开。
随着门扉的关闭,光线暗淡下来,坐在桌案前喝茶的虞恙将茶杯放下,面上哪还有刚才那些浮于表面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静的深然。
训诫过后的安抚,犹如打一棒子后给一颗甜枣,没什么用,却能有效抚慰人心。
循循善诱,恩威并施,真是好手段。
这下她是不回侯邸都不行了。
而谢敏那些话,变相的让她禁足在侯邸。
等北地战事平息?
那得等格里姆草河焕发新机,茨木族撤回无际草原休养生息,这个时间怎么的也得春分吧?
等老侯爷得空看表现?
上极离北地,书信往来,一来一回,马不停歇也得四荀有多吧,这怎么着也得立夏时节了吧?
若老侯爷执意不改,等你写信规劝?
再耽搁四荀,那就夏至了,新的一年就过了半数了吧?
若还是不能改意换权,那她就因为她画的大饼子,傻傻的浪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在侯邸当蜗居人?
半载时光,等谢敏假模假样的解了她的足,让她参加中秋宫宴,再来一场软硬兼施,不了了之。
而谢金两家的婚事怕是已经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了。
就为了谢适,让她这般受委屈,真是真是想想都不甘心呐!
可是,皇权至上,皇后有意,她这个不中用的侯夫人哪有什么置喙的权利?
还不得表现得喜不自禁,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