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俊美而冷峻,嘴角挂着一抹嘲弄的笑容。 惜墨立刻觉得,那个冷面神君又回来了。 她忽然有点怀念那个虽然总是含笑打击她、但眸中会带有温暖赤色光芒的崔客了。 这黄泉路上的阴风忽然缓和了不少,飞扬在空中的白沙缓慢飘落下来,红色的彼岸花香雾也逐渐竖直的飘上去。 有些驻足不前的魂魄便开始继续往前走,怜生魂魄脸上痛苦的神色也逐渐平静下来。 崔客皱了皱眉头,动了动修长的手指,那红色香雾便似一条红线般,连入怜生魂魄的口鼻中。 惜墨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但又停了下来,有些担忧的问道:“如此多的彼岸花香雾……对它没有伤害么?” “任何东西,只要过量,就会产生伤害。” 崔客面色平淡,心中突然有些苦涩的想,思念……也一样。 惜墨依稀从他眸中看到了一丝黯然,但下一刻就立刻疑心那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那崔判官冲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后,解释道:“只是这香雾的分量,还不足以伤害到它。司命星君且放宽心,继续看罢。” 红色香雾中,忽然出现了班主的模样。 这应当是某日清晨,天色微白,空中还有几颗微亮的星辰。 后院内的那颗青树下,戏班众人都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深色紧张的看着班主;有些人还神色难辨的分别瞧向怜生、清清、楚楚。 班主再次清点了人数后,低声道:“走!” 众人便依次站在那青树旁的石阶处,待班主转了转墙上的一块圆石后,一扇石门悄声开启。 原来青树下,有一道机关。 通过那道机关、到了一片树林中后,他们便开始了漫漫逃亡路。 戏班外被王员外的家丁重重围住,日夜看守。若要想寻得一个合适的逃亡时机,那只能等到他们放松警惕之时。 也就是,原定的——楚楚出嫁前三日。 在这一日前几天,王员外就开始大张旗鼓的摆宴庆祝。一是宣示,二是震慑,三是自信。 而班主也当机立断的作出回应,取消了最后两日的戏曲演出,并在戏班内外也张灯结彩起来。 王员外很是满意,这班主虽说看起来一身正气,但倒也听懂得审时度势。 他摸着自己花白的长须,坐在员外府内的高堂之上,看着络绎不绝前来恭贺的众人,舒心的笑了。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三日后,自己会勃然大怒,会被气得昏厥过去。 班主带着戏班中愿意跟他走的人,在树林中兜兜转转,快速地翻越了一座高山,到了一处通往东海的码头。 在出发之前,怜生就已经奉班主之命,给那些在外看守戏班的人送了掺有微量迷药的酒菜。 此时已经过了两天,王员外也应当已得知他们人去楼空的消息了。不过此刻,他们已经在一艘大船上扬帆起航,忐忑不安期待着未知的未来了。 世人虽瞧不起戏子,但戏文中那些桥段着实有用。 比如这次逃亡的周密计划,再比如…… 考虑到戏班内的人,可能会因被迫背井离乡之故,将原因归结于楚楚身上,进而孤立她。 怜生便在有意识地疏远清清之后,同楚楚走得近了一些。他同自己说,这是出于关心之故。因为相比于清清来说,不善言辞、敏感脆弱的楚楚更需要关心。 只是接触久了之后,他慢慢发现,楚楚也很有才华,也更惹人疼惜。即使无人愿意与她同台出演,她也毫不气馁,选了一些独角戏来独自排练。 即使亲耳听到被人诋毁和非议,她也是面色淡然的路过,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而清清,也在那些非议她的人之列。 对此,怜生很无奈,也很愧疚。于是连着清清的那份愧疚一起,加在楚楚身上,对她愈发好了起来。 然而他实在没想到,楚楚会忽然说,要离开戏班。 夜晚的海边,潮涨潮落,波光涟漪,有种神秘的美感。 楚楚依旧一袭红衣,面朝大海而立,看不清表情。 怜生关切的问道:“为何要离去?你我皆是孤儿,自小便在这戏班中长大,又如何有其他落脚之地?” “如今大家因我之故,来这荒芜海边已有月余,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况且那王员外一向睚眦必报,小肚鸡肠,我又给了他如此大的难堪。说不好不日后,便会追来海边。此事终究因我而起,也应当由我来终结。” “不用担心。班主心思缜密,一路上又留下了许多迷惑之举,还将那王员外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抖搂了出去。他私交甚广,也说服了一些好友趁机参他一本,他哪里还会有精力和时间来追查我们呢?” 楚楚一愣,叹道:“班主竟然如此费心……” 怜生刚想松一口气,就听到她声音冷漠地说:“但是你中意的始终不是我,我也不能让清清永远恨我。” “我……她……”怜生觉得自己突然笨拙起来,不知该如何言说。 “明日演出之后,我自会悄声离去。” 楚楚转过身来对着他,笑容真诚的说:“怜生,多谢你这段时间……护着我。” 说完这句话,她轻移莲步上前,抱住他的腰身,将头放在他的肩窝处。 一股不同于清清的幽香扑鼻而入,怜生胸腔内的一颗心怦怦跳动起来,然而不待他反应,楚楚就松开了手,低着头先行回去了。 留下他独自站在海边,看着漆黑的汹涌大海,吹着腥咸的海风,心中阵阵无措。 接下来,就是惜墨和崔客看到的——飓风来临那一日的场景了。 看到怜生和清清在戏台上对唱,惜墨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说:“崔判官,楚楚可是主动要求离去的。而那清清不明真相,不然对楚楚恨之入骨。不才觉得,应当是那清清故意使了什么手段,以此来陷害楚楚的!” 崔客挑了挑眉毛,叹道:“司命星君真是半点耐心也无。” 惜墨蹙眉反驳道:“还不是崔判官故意拉不才来冥界之故!若是在人间东海时,能多听几句——” 崔客好似自动过滤掉了她的指控,眯着眼看向前方几里处后,说:“我们不妨再去问问她,或许会有意外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