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大约就是后蜀的宰相冯处,费亭侯府的管家早已将不远处的凉亭布置好,坐在亭中入眼便是簌簌的桃花。冯处跟老侯爷寒暄了一番,眼风便落在吴玉萱的身上。 老侯爷揉了揉吴玉萱的小脑袋,后蜀武王诸冲,将红樱.枪.重重地戳在泥土里,看了吴玉萱一眼,刹有其事的搔了搔红缨枪上的流苏,那眼神明明是非常中意吴玉萱,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装作不在意。 陈琼珍看着诸冲的眼神,眉头狠狠一皱,脸上泛出一丝不乐意。 老侯爷知道诸冲是错将吴玉萱当成陈琼珍了,便笑了笑。应氏忙起身将陈琼珍往诸冲跟前领取,诸冲看了看身边的陈琼珍,又瞟了瞟远处的吴玉萱,伸出手指,明晃晃的指着吴玉萱道:“本王要的是她。” 应氏脸上一阵尴尬,那在庭中的冯处听后,急忙过来,小声的在诸冲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诸冲落寞的看了看吴玉萱,抿着唇角,半天没有说话。 后蜀如今是小国,本来这次来北周就是奔着跟费亭侯府结亲来的,冯处说了好一阵子,诸冲才拉着脸,愤愤的坐在台阶上,那日在街上吃栗子的明明是那个圆乎乎的小丫头,明明听到有人喊她陈琼珍…… 诸冲便是再不乐意,也拗不过蜀王旨意。应氏看到冯楚将这件事搞定,脸色便也缓和了些。 锣鼓声响,一座画舫在水面上缓缓的游了过来,船家立在桥头,恭敬的朝着老侯爷鞠了鞠躬,老侯爷便领着众人乘着画舫游湖去了。 湖边的嫩柳刚抽嫩芽,绿油油的,不远处的桃花林,团团簇簇的,十分漂亮。陈琼媚拉着陈琼珍的手,低低道:“这姻缘呀,都是说不准的。有些人就是第一眼好看,看长了就不如……我觉得还是姐姐你好看。再说了,那后蜀是打定了要跟咱们费亭侯府结亲的,再怎么挑,挑的也是咱们费亭侯府的姑娘,断断不会挑到外人身上的。” 陈琼珍看了陈琼媚一眼,转过头去,沉默了很久,一双手却攥得紧紧的,。 陈孟纯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洋洋的坐在了吴玉萱的跟前,“方才还真是有意思,那后蜀的武王大约是将你当成琼珍了,琼媚说琼珍长得耐看,我倒不觉得,我觉得还是萱县主最好看。” 吴玉萱笑了笑,转头望着窗外的湖水,这陈孟纯倒是像极了三房的陈炽,行为举止没个正形。对自己的亲生妹妹,竟也是如此不闻不问的。过了片刻,又朝着陈孟纯道:“耐看不耐看,终究是皮相罢了,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观点便不一样,我想琼媚没有别的意思。” 陈孟纯叼着嘴里的狗尾巴,闭上眼睛,慢吞吞的应了一声。 说了一会儿的话,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老侯爷和冯处去了画舫的前殿。 应氏招呼陈琼珍过去前殿弹琴献艺,琴艺也不用多好,关键是那凤凰琴耀眼。片刻之后,陈琼珍回来,脸色缓和了不少。 陈孟纯看了看桌上的凤凰琴,朝着陈琼珍道:“反正你也在那后蜀武王的跟前献过琴艺了,把这凤凰琴,留给我玩玩儿。” 陈琼珍脸拉下来,但是又不敢说什么,只是紧紧的抱着琴,。陈孟纯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将她手里的琴一把夺过来,又嘱咐道:“你要是到母亲那里告我的状,说我的不是,我便将你的秘密,全部说出来,。” 陈琼珍眼眶里满满的泪花,但是也没敢说对自己哥哥说什么,陈孟纯拨了拨上面的琴弦,抱着直接走到了吴玉萱跟前,朝正在赏花的吴玉萱道:“县主别赏那些俗花了,您瞧,我把凤凰琴弄过来了?” 那凤凰琴被日光一照,散着耀眼的光泽,那琴尾的展翅凤凰,更是流光溢彩。 表小姐仇碧蓉也在甲板上赏花,看到这凤凰琴,便睁圆了眼睛走过来,朝着陈孟纯道:“表哥能让我弹一下这凤凰琴吗?我自幼便对凤凰琴感兴趣……” 陈孟纯睨了她一眼,直接背过身去,毫不客气道:“我是你哪门子表哥?你是大伯家的,我跟你可不亲近。” 仇碧蓉是仇氏的亲侄女,仇氏成为嫡妻之后便将仇碧蓉弄到府上,想让她也借着费亭侯府的名头攀个高枝儿。虽说是个表小姐,但在府里也是享受小姐的待遇,便是平日里的写字书画,都是跟陈琼媚一起上的,而且仇碧蓉生的小家碧玉,嘴又乖,所以府上的人都十分喜欢她,却不想在陈孟纯这里吃了瘪。 陈琼媚看了一眼失神的仇碧蓉,瞬间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便笑着走过来,朝着仇碧蓉道:“可是在孟纯哥哥那里吃了亏?”陈琼媚看着陈孟纯手里的凤凰琴,柔声道:“这种稀罕玩意儿,大家都要见识见识才好,总归是一个府里的人,瞧瞧又怕什么?莫非孟纯哥哥有别的意图?” 陈孟纯不耐烦的看了陈琼媚,“我说不过你这张嘴,不过凤凰琴不是寻常之物,总不能大家都要拨一拨弹一弹!” 陈琼媚虽然说多才多艺,可是她擅长的是画兰花,至于琴艺,不过是寻常水平里的中等,自然不识得这凤凰琴的。只是觉得那琴尾上的展翅凤凰挺好看的,可是她又觉得,琴弦用金丝镶边,终究是中看不中用的。她转过身,朝着陈孟纯道:“罢了,既然孟纯哥哥不让碰,我们也不会为难孟纯哥哥。” 陈孟纯听到这句话,也不揣测是什么意思,直接抱着琴走了,陈琼媚吃瘪的看着陈孟纯的背影,正要过去说话,却看到老侯爷招呼她们去画舫中殿用膳,只是,仇碧蓉一双眼睛却依旧落在那凤凰琴上。 吴玉萱看了看仇碧蓉,又看了看陈孟纯,便弯唇一笑,取下身上的一块玉佩,递给仇碧蓉,“凤凰琴尾的那凤凰展翅便用的是这种玉石,这是祖母赐给我的,如今我送给你,你也别执着那凤凰琴了,孟纯这性子是说了不给便不给的。” 本来这块玉佩是不该送的,可是看着仇碧蓉望着凤凰琴的眼神,她便想起了自己,同是寄人篱下,若是没有这县主的身份,想必那流露出渴望眼神的也包括自己吧。 仇碧蓉看着那油绿的宝石,又听说是太董太后赐的,自然是眉开眼笑的移不开眼睛,朝着吴玉萱连连道谢。 陈孟纯看了看那玉佩,扯了扯吴玉萱的袖子,低低道:“你祖母一共就给你一块玉佩,你就送给了她?她这种人是养不熟的,与她在再好的东西,她总是会背叛你,以后少理她。” 吴玉萱听到陈孟纯的话,笑了笑,“那凤凰琴珍贵一些,若真的是落了水或者磕了碰了,想必你母亲要拿你发脾气了。” 陈孟纯灌了一口茶水,“您还是个县主呢,瞧您的心智,且不说别的,大伯母仇氏,性子是一等一的狠,我听说当年仇氏是您母亲的婢女。她专门穿了您母亲的衣裳来勾引大伯,若不是她怀了身孕,大伯才不会将她娶进门,还弄了一个冲喜的名头,低调的点便是了,谁知那仇氏还整日里张狂,她不嫌丢人,我们脸上都挂不住。” 吴玉萱是看到陈孟纯是从他妹子手中抢的凤凰琴,若是这凤凰琴出了什么差池,陈孟纯还不得被老侯爷罚到一百岁。她是给他转移话题的,他倒是反过来倒打一耙了。吴玉萱喝了一口汤,呶着嘴道:“你这人,懒散便懒散了,如今这性子倒让我不认识了。” 陈孟纯见到吴玉萱要走,忙伸手拉住她,“我就是气不愤,您的祖母只送过您这一件东西,您都没有送给我,竟送给了她!?我这不是心里难受吗?”说完又笑嘻嘻的到吴玉萱跟前,“祖父那席上有澄阳湖大闸蟹,您不是最爱吃蟹吗?我们一起去吃。” 侯爷那边都是后蜀的人,若是堂而皇之的去吃澄阳湖大闸蟹,那怎么能拉得下脸?吴玉萱便坐在椅子上不动。陈孟纯见吴玉萱不动,纠结了小半阵子,还是没有抵触那大闸蟹的诱惑,急匆匆那边跑过去了。 吴玉萱吃完了午膳,便坐在甲板上晒太阳,风和日丽的,天气又好,不远处的桃花窜着头争艳夺丽。吴玉萱一边赏着美景一边舒舒服服的伸懒腰,谁知一转头却看到,一道金色的东西掉进了湖里。 吴玉萱眼皮一跳,转头看到仇碧蓉脸色苍白的蜷缩在甲板上,呆滞的看着那泛起涟漪的湖水,手里还抓着一根镶着金丝的琴弦,吴玉萱走过去,语气有点儿不稳,“你手里的可是那你凤凰琴的……琴弦?” 正在房里收拾碗筷的丫头们,听到吴玉萱的话,忙跑过来,惊诧道:“方才这琴还在,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甲板上了?” 朱京华听到吵闹声,顾不得别的,连忙冲了过来,看到吴玉萱无恙之后,便站在一旁不再发言。 吴玉萱看了朱京华一眼,低低道:“这次大约又要出事了,孟纯又嘴馋的去吃大闸蟹了……”刚要说下面的话,就见仇碧蓉吓得哭了起来。 吴玉萱看不过去便走了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了几声。只见那泛着涟漪的湖水,被日光一照,散着淡淡的金光。因为那琴尾上雕刻着祖母绿的凤凰,那个头不小,定然是重的,所以那琴很快的便落在了湖底。 方才应氏让陈琼珍过去弹琴,这凤凰琴少不得要成为后蜀的佳话,后蜀的家眷定要一睹凤凰琴的,如今这琴坠到了湖底。再加上又是陈孟纯强夺过来的,莫说是侯爷不饶他,便是应氏也要抓破他的脸的。 朱京华照顾吴玉萱时间最久,一眼便看出了吴玉萱的想法,朝着周婆子使了个眼神,周婆子便不动声色的跑去前殿找陈孟纯去了。 吴玉萱站起,吩咐船上的小厮一起打捞凤凰琴,捞了半晌,只捞出了一半凤凰琴,那祖母绿的凤凰展翅,却被水泡的掉了下去。 吴玉萱看着那残破的凤凰琴,又看了看,倚在墙角颤颤抖抖的仇碧蓉,忽然觉得这件事非常棘手。 陈琼珍终究是跟应氏说了,陈孟纯夺琴的事。应氏大怒,气呼呼的走过来正要骂陈孟纯。却看到甲板上那湿漉漉的残破的凤凰琴,再转眼又看到拿着镶金琴弦的吴玉萱。 应氏冲动,脑筋也不甚灵活,如今看到吴玉萱手里拿着镶金的琴弦,自然认为是吴玉萱失手将那凤凰琴丢到了湖里。但是碍着她是县主的身份,便压住了火气,硬生生道:“那祖母绿的凤凰展翅真的落到水底了??” 吴玉萱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琴弦,落落大方的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刚才我在赏花,看到碧蓉拿着这琴弦,还颤颤抖抖的哭,我琢磨她也是不小心才将凤凰琴掉入了湖中,我差人打捞凤凰琴,只是那祖母绿的凤凰雕像被水泡开了榫卯,落在了水里……” 卫媛是个妾,照道理上不得画舫,而陈嵩又是宠她的,陈嵩坳不过她的撒娇,便将她带到了画舫上。 谁知刚登上甲板,就看到了湿漉漉的凤凰琴,还有正放琴弦的吴玉萱,而应氏一双眼睛则落在角落里抽噎的仇碧蓉身上。陈嵩觉得吴玉萱欺负了仇碧蓉,然后应氏为难,所以他挺直了脊背,双手交叉在身后,阴阳怪气道:“人家是县主,便是欺负了碧蓉,便是损了弟妹的琴,弟妹也莫要发作,父亲拿着人家跟眼珠子似的,仔细给弟妹你发脾气。” 应氏也没有料到陈嵩会讲这样的话,便叹了一口气,“原本倒也无事的,只是那蜀国皇后非常喜欢凤凰琴,我是打算让琼珍带着,日后也好,献给那蜀国皇后,如今却……” 陈嵩在朝廷里,听到后蜀武王要与费亭侯府结姻亲,便想在蜀王那里借上5万兵马,好威风威风。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心里便不愤,一双眼睛更是狠狠的瞪着吴玉萱,“现在您的身份是贵重,可是再贵重,也断然不能这般没有礼数,欺负了碧蓉也就算了,谁知你竟发疯将凤凰琴丢到湖里!!如今你让弟妹如何?你又置侯爷的脸面于何处?侯爷是白疼你!” 吴玉萱有点气恼,细细的眉毛也皱了起来。这便是口口声声说爱慕母亲的人……她忽然想明白了她母亲当年为何不嫁他。 这个人的心里只有权势和利用,因为这凤凰琴,有可能破坏费亭侯府和后蜀的姻亲,可能会影响他的官职。所以,他才朝着她猛泼脏水。 只是她哪里欺负过仇碧蓉?她哪里又将凤凰琴丢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