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看罢,饶是心性稳重都差点难以把持,忍不住又快速扫视了一遍,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将简章交给丫鬟,传递向老三朱棡。
朱棣见自家大哥如此夸张的表情,心痒难耐,离了座位,去晋王处同看。
“想来王爷对陆长生这骇人听闻的医学也是感兴趣的。”
徐妙锦对于周王露出的无奈苦笑心头打鼓,却仍不想放弃。
在她看来,周王肯定会去,作为王爷之尊,身边带个把侍女再寻常不过,如此她徐妙锦便充作这侍女,岂不一样能在现场学到些东西?
朱橚叹息道,
“唉,二小姐是高看本王咯!”
“本王送拜帖之人,连那府门都靠不近,也曾求父皇给予方便,却遭了拒绝。”
“如此,本王也只得与这天下医师公平竞争,为此本王这些日子也在搜罗孤本,临时抱佛脚,以增加胜算。”
徐妙锦大失所望,她若知道内卷这词,怕是要仰天悲叹,何至于内卷成这样?
“果真是开了眼,这长生医院竟如此高明,莫不是哗众取宠吧,毕竟只是一份简章,医院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朱棡是个现实主义,神龟叨叨的,他才不信,却不妨碍他吃瓜,
“嘿嘿,这男人快乐之绝育是个什么手段?”
“特娘的,都绝育了,快乐啥?”
徐妙锦脸色微红。
朱橚对三哥诋毁他心目中的医道圣子有些不快,一脸正色道,
“三哥,你说有没有一种情况,那男子正牌妻妾子嗣已足够多,不再考虑要子嗣,但又控制不住欲望…”
朱棡先是恍然,随即不屑道,
“若如此,叫女子喝汤药就是!”
朱橚摇摇头,
“那些汤药对女子身体有极大损伤…”
话到一半,朱橚自己打住了,他二哥会在乎这?
朱棣被简章上的一些列手段震惊的同时却不妨碍他思考,
“妙锦,姐夫支持你学,将长生医院这条条框框学成了,将来去我北平府也建一座医院,如此既能造福一方,你与你姐姐也能常见面。”
徐妙锦自动忽略了朱棣的后半句,眼神透亮,
“姐夫,你能帮我求来名额吗?”
朱棣压根没当回事,
“这有何难,你们啊,身处高位却不知应用!”
朱橚,徐妙锦齐齐投来求教的目光,
“还请四哥(姐夫)赐教。”
朱棡一脸不屑抢答道,
“这特娘的还不简单,一个王爷,一个国公之女,这等小事,说出去不怕丢人!”
“不客气说那入围的随便绑了一两个,替换了就是!”
“客气些,赏些钱财于那入围的屁民,他们还不乐呵呵把名额让于你等?”
徐妙锦无视朱棡之言,一脸期待地望着朱棣。
朱棣点点头,换他,他也这样办,上位者办这种小事,易如反掌。
徐妙锦大失所望,
“姐夫,您是不知,这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里,再者,那些通过考核的医师,这会都被聚集在一处院子里,考核的根本不是陆长生,而是陛下身边的人在负责,只等人数够了,那陆长生才会露面亲自教授。”
朱橚纠正道,
“主办此事的是他府上管家丁德胜,看护力量的统领是段洪,这两人,一个是老爷子身边暗卫预备队统领,一个是锦衣卫暗桩头目,都是老爷子直辖!”
“老爷子不发话,咱这亲王身份不顶用!”
朱樉若有所思,
“此子既能造炮,也有这等鬼神医术,仅仅疫病这一块,就足以值得老爷子重兵护卫!”
朱橚不屑,
“何必非要知会咱爹,且待那人外出,亮明你二人身份,还怕他不屁颠颠来拜见?”
徐妙锦苦笑,
“晋王有所不知,不知有多少文人士大夫想要对付他,陛下作此严密看护,是有必要的,不会给他人随意靠近的机会。”
朱棣好奇道,
“丫头,难不成他陆长生还炮轰了孔庙?”
“差不多吧!”
徐妙锦起身,酝酿情绪,缓缓念道,
“《念百家》”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三位王爷虽然好战,却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不过学的不如朱标深罢了,也正因如此,没被儒家思想彻底洗脑,甚至像成绩不好的学生不爱学英语那样,有些排斥。
毕竟他们以武为荣,自然就离文道远了些,哪里管的了所谓的儒家道统。
“好诗!”*3
朱棣抚掌赞叹,
“赤裸裸嘲讽如今文坛凋敝,呼吁恢复百家争鸣,果然是要刨儒家的祖坟,难怪那帮酸腐要对付他!”
席间歌舞、诗词助兴本就是古人特色,朱橚也起了兴致,
“陆长生的另一首词,就由本王吟于三位哥哥,以三位哥哥驰骋沙场之勇,想来会喜欢!”
三人纷纷好奇。
“《迎永乐》”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
“霸气!”
“此乃我热血男儿量身定制之作!”
“不愧武能炮轰国公府,文能刨儒家祖坟的陆长生,此子本王喜欢!”
“来,来,来,如此神作,直教人热血沸腾,当浮一大白!”
“饮胜!”*5
徐妙锦一直偷偷注意朱棣的细微表情,却毫无收获。
散席后,各王府下人套着王驾来接。
徐妙锦打发了家丁,寻了借口与朱棣同乘。
朱棣对燕王妃徐妙云爱之深,爱屋及乌,对这个小姨子也是宠溺的很。
宽大的燕王府专用马车上,朱棣哪里还有醉意,面含笑意道,
“你这丫头,说吧,可是还未放弃,想从姐夫这里寻契机?”
徐妙锦自然是有这方面计较的,结合陆长生透露给李景隆的预言,以及那首《迎永乐》,字里行间都显露了陆长生对自家这个姐夫的好感。
若大朝会时姐夫出面,想来陆长生总会卖个好。
凝望着也就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姐夫,徐妙锦还是决定告诉他,
“姐夫,此间言谈可保无第三人知晓?”
朱棣见小姨子神色认真,探手出窗外,招了招手。
一骑靠近,
“王爷吩咐!”
“三丈戒严!”
“喏!”
朱棣放下帘子平静道,
“说吧!”
“姐夫对那首词怎么看?”
“简约却恢宏,大有睥睨天下之意境,能作出此等狂傲之词,要么君临天下,要么…”
说到这,朱棣一个激灵,
“莫不是那陆长生有反意?”
徐妙锦避而不答,
“姐夫,您怎么看永乐二字?”
朱棣眯眼回味,
“适才五弟念诵词牌名时,心中有所悸动,隐隐有似曾相识之感,怎么,永乐二字有不妥?”
徐妙锦心头震动,喃喃自语,
“果然!”
对上朱棣疑惑的眼神,徐妙锦压低声音道,
“姐夫,您可曾有夺嫡之意?”
朱棣脸色大变,
“休得妄言,你这丫头到底是失了管教,待你姐姐入京,却是不能再由得你胡闹,起码这婚事耽搁不得!”
徐妙锦自动无视,追问道,
“若太子殿下先陛下而去,当如何?”
朱棣如当头棒喝,僵在软榻上。
他们几兄弟都是大哥一手照顾长大的,从来没人觊觎大哥的那个位置!
所谓长兄如父,在朱标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那些兄弟多少次犯错,都是朱标顶着暴怒的父皇求情!
可天有不测风云,若大哥真的先父皇而去?
从来没考虑过的问题,就这般无情摆在朱棣面前。
好半晌朱棣颓然开口,
“即便如此,大位也不该是你姐夫考虑的事!”
“这不该是你一个丫头关注的事情,莫要恃宠而骄!”
“若旁人言及国本,诅咒本王大哥,本王必叫他生死两难!”
徐妙锦丝毫不惧,淡然开口,
“有人预言,词中的风流人物,乃是永乐大帝朱棣!”
朱棣从瘫坐姿势豁然直起上半身,死死盯住徐妙锦,那难言的霸气,充斥整个车厢。
徐妙锦双目迷离,竟是有些痴,这就是永乐大帝的气势么?
两人双目对视,久久无言。
好半晌,朱棣吐出一口浊气,气势全无,再瘫回慵懒姿态,思绪如万马奔腾,乱的很,最后干脆摆烂,因为他想到了可怕的事,
“难怪父皇要诏我入京,看来是祸事临门呐!”
“这陆长生与本王有甚嫌隙,竟要如此害我?”
“噗嗤,咯咯咯咯……”
徐妙锦冷不防笑出声来,姐夫这脑洞…
“陛下并不知晓,知晓这预言的,唯有李文忠父子,还有我爹。”
徐妙锦不再卖关子,将烟雨楼陆长生之言如数道出。
朱棣讷讷无言,憋了好半晌才无力反驳道,
“天方夜谭,亏你这丫头聪慧不输男儿,却是信这鬼神之说……”
“敢问姐夫,若天不佑太子,而雄英已故在先,陛下百年,当何人继位?”
“再问姐夫,何等情况下,淮西能战之将皆无,却要表哥李景隆这从未上过战场的‘大明战神’领兵作战?”
“退一步来说,那陆长生来历不显,才16-7岁的模样,能造炮,能有底气教人医治诸多不治之症,还能些出如此诗词,只怕这些也只是他的冰山一角,如此人物,能预知未来,还稀奇么?”
“姐夫可知,皇后娘娘两月前病危,太医院束手无策?”
朱棣心头震颤,失声道,
“我娘?我娘她怎么了?”
“姐夫勿忧,娘娘如今康健。”
朱棣这才松了口气,静待下文。
“宫里虽守口如瓶,但锦衣卫那传出只言片语,娘娘能治愈,就是依仗了陆长生,也就是那之后,陛下赐下的宅子。”
“所以,是他救了我娘?”
“虽没有公开,当时陛下大索天下能人异士为娘娘治病,已经确认当日揭榜的就是陆府现在的采买。”
朱棣思维能力很强,
“既如此,此人为何不救雄英,以他的鬼才,想来不成问题。”
“这个问题,我爹,李伯伯,我们之间也曾讨论过,唯一的解释,他不想!”
朱棣语带愤懑,
“他怎么敢的?那可是雄英啊,大哥的嫡长子,未来的皇位继承人!”
徐妙锦摊了摊青葱玉手,一脸淡然,
“有什么不对吗?”
“雄英故去,乃命中注定,难道要人家逆天改命,好取代您这位未来的永乐大帝不成?”
是啊,雄英又不是因为他陆长生而死。想到什么,朱棣反问,
“那他救我娘,岂不也是逆天改命?”
“皇后娘娘多活一些年,可会影响大势?”
朱棣点点头,
“所以,你们推断继位的事吕氏那小崽子朱允炆?”
不等徐妙锦回答,朱棣继续道,
“也是,只有他继位,我爹才可能为他铺路,屠尽不支持他的武将!”
徐妙锦接话道,
“蓝玉他们自从雄英暴毙后,一直有小动作,谋划着如何将允熥接出东宫,只是难度太大。”
朱棣哪里还不明白,面色阴寒,
“吕氏?”
徐妙锦点点头,
“没有证据,也没人敢去查证,只是怀疑罢了,谁受益谁就有最大的嫌疑。”
朱棣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他大嫂呢?
吕氏那娇媚容颜仿若蛇蝎,在朱棣脑中挥之不去,会是她么?
“王爷,魏国公府到了!”远远的提示声传入车厢。
徐妙锦赶紧说正事,
“姐夫,不管预言如何,至少那陆长生对您是有好感的。”
“28日的大朝会,您若有机会与他言谈,还请帮妙锦讨个名额。”
朱棣心里很乱,随意点头,
“这事姐夫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