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赵元冲一惊坐起,却见眼前书案桌椅,灯光明灭,烛台被他打翻落下,一地的红泪狼藉。
原来不过一场旧时的梦罢了...
那时,正是阿玿十三岁,得了京中蔓延的疫症,被单独安置在伯爵府的小院中。自己衣不解带,整月不敢合眼,才将那人从鬼门关带回来...
我不准你死你便死不了。
原来真是有这样说过的...
“二皇子端的好气魄!”
赵元冲陡然一怔,心惊肉跳,竖目向窗外怒道,“谁?”
门口走进一个人影,渐近渐明,终于看清面貌。只见那人身着黑衣,肤色奇白,眉目精雕细琢,却是满眼的阴郁深沉之色,左眼下一颗泪痣在烛光中几欲滴落,正是岐夏王子步落景卓。
原来方才梦中,赵元冲一时情动,竟将梦话喊了出来。此时想起,已是阵阵后怕。可若是被眼前人听到...也许并非坏了事。
“二王子也是好本事,竟能避开兵部层层眼线到此。”
“那还要感谢殿下将守卫调离,不然景卓此行怕不能如此顺利。”
赵元冲不语旦笑。
步落景卓满不在意,径直落座,说道,“既然如此,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景卓已按殿下信中所托,说动父汗即日发兵西鹘,只是殿下...”
赵元冲用手抚平桌上信函,漫不经心,“只是岐夏出口便要我两座大郡重城,未免有些趁火打劫。”
步落景卓轻哼一声,目光如炬,抬眼道,“我相信二殿下也是聪明之人,当知,此乃父汗索要,景卓只想要...整个西鹘和岐夏!”
“呵,既如此,本宫也定会尽快劝父皇应允。”
室内顿时静默,俄顷间只见两人相视一笑。
无多言语,两心彼此若揭,察如秋毫。
盟约即成,赵元冲沉吟不语,看眼前之人用黑巾遮住面目就要离去,忽然做声缓缓道,“在下可否多嘴一问,在下如今恰如虎落平阳,二王子为何如此草率应下信中之事与在下结盟...”
话未完全出口,只听那人隔着布帛,不甚清晰的声音如暗色鸦声,撕开夜风中一点秋寒,袭上肉骨。
赵元冲心头陡然涌上一股酸涩,默然无语。
“因为你我,都不得圣心。”
那人说这话时眼中并无悲痛之意,末了又话锋一转,突兀道,“对了,方才...在下可能听到一点不该听到的,多管闲事想给殿下一句建议...”
“...殿下只要强大到足以征服一切,到时候,殿下喜欢的女人自然就会是殿下暖帐中挨宰的羔羊。”
赵元冲听罢,不由一侧唇角微起,却道,“不,到时候,她恐怕是我枕边一把随时能割破喉咙的匕首。”
“噢?”步落景卓挑了挑眉,似是生出了些兴趣,“本王倒是想见见是哪样的姑娘,是否真有这样锋利。”
赵元冲摇摇头,不知是想起意中人无奈叹息,还是拒绝了步落景卓一时兴起的要求。
步落景卓也并没兴趣追问,抬脚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身说了句,“二殿下要是觉得那匕首过于锋利,又想将它置于枕边,其实...磨平了刃就好。”
说罢,只见他纵身轻跃攀住廊梁,转眼已不见了人影。
屋内,赵元冲看着窗外茫茫夜色,渐渐出了神。
千里之遥的建昌,守将秦恭战亡,知州方敏之弃城而逃,叛军于当日破晓之时攻入建昌城,也是伤亡颇重。
此时,建昌府衙的一处卧房内,血腥味浓重。
床榻上的人已昏睡近两日,眼看睑下眼珠滚动,终于似要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