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放下成周这边大小诸事暂且不提,就说步落景卓率岐夏强师挥兵南下,西鹘重兵都集于东境与谢怡训合于一处,回护不及,岐夏大军长驱直入,不出数日,西鹘北地已是岐夏囊中之物。
如今,步落景卓已距西鹘王庭茂城数百公里,眼看便要直捣黄龙,活捉西鹘皇帝!
而自西鹘从成周西境撤兵,恭诚伯军中兵力大减,军心已乱,前线更是频频失利。攻占坪洲后,武卫将军贺奔趁机西进大败定阳守将李玉政,打开定阳关口,从南境背后迂回折返,一鼓作气夺回了西南边境房宁、扶风、西乡等数座城池,逼近建昌。此举不但将谢怡训一军前后包围,令其成孤岛之势,更将叛军势力切割阻断,分别困于清屏、建昌两地,以便各个击破。如此一来,周军一时士气大振,尤以贺奔一支勇冠全军势不可挡。
威远将军景泰、越骑将军景雄一支本也是南下迎战越景,数月来虽连越景的面都没见上,却也未有所失。此时得西鹘撤兵,亦是有所转机,日前清屏附近燕回山一战得胜,本是好事,可...景雄胜后轻骄,夜间大醉,被马家军一把火烧掉了大营粮草,这位少将军更是大半夜穿着亵衣冲出军帐,才避免被烤成人干儿。
赵元冲看了奏折,怒火上身之余,却也不觉连连冷笑。竖子不可教!才胜了一战便恣意放纵到如此地步,这便是母后看中的今后大周的镇国将军、九五之尊的戚舅!若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也不必等到叛军入城,成周便自取灭亡了。
将奏折甩到一边,他按按眉心,却眼角一瞥,看到压在其下的一封草黄信笺,抽出抚平。
这已是一周前的密函了。贺奔眼看逼近建昌,恭诚伯却拒不出战,城门紧闭。数日后开城迎战却也是兵刃交戈片刻便鸣金收兵,毫不恋战,实在匪夷所思。
起初,赵元冲与贺奔都认为谢怡训故意拖延战局,以等待西鹘援兵,可数日下来,心中总觉不妥,却全无头绪。
他缓缓起身,打开窗户,让夜晚的冷风灌进来。烛光摇曳了一下,映的墙上被层层勾画过的战图微微一晃。
赵元冲转过身,眼前图上显见得形势已然逆转,只是...他现在如何了...
已经许久未见贺奔提起阿玿的消息了,想来是两人未再正面交锋,这样...也是好事。他有越惜秋常伴左右,自然会周全些,不会随意被伤了。
去后思量悔应晚,别时容易见时难。
想到此处,不免心中有些黯然。想当年,唯有自己和阿玿得怡修皇叔亲授武艺,如今却要兵戎相见,若是皇叔知道了,怕心中也是要难过的。
忽然,窗户被风刮得响声大作,他似想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一般,面色带着有些奇怪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仓促绕过桌案,手指在战图上缓缓移动着,最后停在建昌西北的一座城池——墨凉!
墨凉是成周腹地所在鹭中平原北关卡,却是座山城,易守难攻,四处幽静,多密林河谷,气息怡人,多年前皇帝体恤兄长年迈,便赐予宁王赵怡修颐养天年,所以...此城并非军事重地,城中兵士不过数千。
从建昌向西北长途跋涉,绕过鹊桥山、云砀山,便是莫声峡,峡谷地势趋上,再行两三日,便是...墨凉。墨凉之后,便能到鹭中平原。
谢怡训不断拖延战局困住贺奔——
谢玿多日不见消息——
莫非,阿玿他...他亦想到此招!他竟想从皇叔处下手!!
“来人!快来人!”
赵元冲猛地大喊一声,声音与门外尖锐凌厉的风声交缠一处,愤怒着咆哮着,震得这整个身体簌簌发抖。
门外侍卫大惊,忙推门而入,“殿下,何事吩咐?”
赵元冲笔端如飞,折好信笺,“快!将此信送至前线,交给武卫将军。马上动身!”
那侍卫一愣,却立即回道,“是。”
“不必了...”
门外一个声音忽轻缓传入。
赵元冲手指一颤,不知怎的,心中茫茫然一片绝望的痛楚。
抬头,见柳容辞举步跨过门槛,眼中氤氲着淡淡悲悯,举起手中奏折,“不必了,前线奏报,墨凉失守了...”
赵元冲默然,出神一会儿,摇摇晃晃坐下,“皇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