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自称谢某的人已经背靠刑架坐下来,虚弱道:“下官残体,不能行礼,还请王爷见谅。”
郁垚淡淡点头,道:“你在何处任官?”
那人道:“下官谢守,乃洪县县令,四年前上京述职,有幸见恭送王爷出征。”
郁垚淡淡点了点头,眸中厉色难得的收敛起来。
那年金秋,歌舞升平,秋赋比往年收得都多,正是难得的富庶时节。
京中那位却一纸圣旨将他从滇南召到京城,过了个热闹又虚伪的年,未出正月,便调了六万大军在他名下,又命滇南四万士兵随迁北疆,封了个镇北大将军的名头,要他驻守北境。
哪知第二年天下大旱,收成不好,格力、维新轮番骚扰边疆,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少,这才渐渐有了滇南王镇北将军杀神的名头。
也正是因此,京中那位才安稳了许多。
不过那已是五年前的事情,谢守却说错年月……
他眼底浮现一丝为不可察的沉痛同情,地下洞穴不知年岁,想必受了很多折磨。
谢守忽而苦笑道:“想来洪县该有新县令了,不知洪县近况如何。”
郁垚脑中回忆起景之对洪县新县令的介绍,不过是个下来镀金的草包罢了,用不了几年,必会调回京中任个闲差,在家族的荫庇下,无功无过地混吃混喝等死罢了。
倒是那通判,是先皇巡游西南那年的进士,副榜第四十名,不肯入僚后慕,被那年的国子监祭酒指到洪县给县令做副手,若无过失,就等年头到了,补县令升职后的空缺。
却不想谢守“横死”,半路又杀出个下来镀金的“程咬金”,又在通判位置上蹲了几年。
不过,想来也不用蹲太久了,是个通透人。
郁垚看着谢守突然亮起来的目光,道:“县令尽职尽责,洪县现在很好。”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比以前繁荣。”
谢守高兴地点点头,忽而满面红光,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郁垚看在眼里,只觉心中一紧,他又如何看不出,谢守早是强弩之末,如今得了好消息,不过回光返照罢了。
谢守咳嗽两声,面上光彩更甚,他的眼睛亮亮的,却颇有些深沉,他厉声道:“王爷,洪县繁荣,剑南道繁荣,都是好事。可,洪县危矣!”
“下官会出现在此,是被人绑来的!他们要下官替他们行事打掩护,要下官听他们的安排,将人手安插在进官府要下官低价卖收官的府宅,说要办酒楼、商铺、赌场!下官不肯,便被掳至此处!”
“事到如今,他们定然私下谋利,不知官府之中,是否混入了他们的人。”他紧紧掐着郁垚的胳膊,沉痛呼喊,“王爷!洪县危矣,此事若不上报朝廷,剑南道危矣!剑南道危,则国之西北危!国危则民不定,民不定则天下乱啊!天下大乱……那大康就……完了!”
他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立时松了一口气,狂咳嗽起来,仿佛喉咙之中有虫蚁撕咬般,他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鼓出来,依旧沉重道:“狼子野心,意指西北!境外蛮人,谋我大康!”
说完又“嚯嚯嚯”地喘起气来,面露痛苦之色,像是难以呼吸。
他艰难道:“王、王爷,下官命不久、不久矣,求王爷,给、给下官一个痛、痛快!下、下官不想死、死在折、折磨之下!”
郁垚蹙眉,尤有不忍,握住剑柄的手紧得骨节发白,却还是松开了握剑的手。
谢守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松开手,猛然抽出郁垚的佩剑,横剑项上。
“噗”
鲜血狂涌,谢守“嚯嚯”地笑着,倒在地上。
宋银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骨碌碌转了一圈。
她蹲下身子去捡。
有雨滴落在地上,被地上的尘土裹成几个小泥球。
郁垚为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厉色却凝成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