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冬雨,路上湿漉漉的,行人撑着油纸伞,拢紧了衣领袖口买了东西就匆匆往家赶。 这样湿冷的天气对赵邺的身体极为不利,少伯几乎不让他出门,赵邺站在窗口透气,看着门前廊上屋檐有水滴滑落,心中不禁涌起一阵伤春悲秋之感。 看着赵邺蹙起的双眉,少伯知道他又在想远在天边的段灵妙了。 “最近少主学习很用功,读书习武,也不用人催促,和孟公子,吕公子相处极好。”少伯说起最近赵凌云的可喜表现,终于让赵邺展露了一丝笑颜:“可算是长大了,终于不用我操心了。” 少伯心里思索,以前也没见您有多操心。 马蹄踏过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的泥土水珠让行人慌忙避让。 新的前线战报和家书到了,赵邺忙展开了信看,上次他回信的时候还问了,能不能尽量赶在年关前回来,就是暂时停一下战事也没关系,年后再打,可这次的回信上很明白的写着,段灵妙二人是没法回来了,提前在信上祝了新年快乐,让他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等她们回去。 战事并不算顺利,颐真城易守难攻,具体的情况说的模模糊糊,赵邺总有不祥的预感,对着两封信看了半天,想了许多。 赵邺摸着家书上溅出来的一滴墨迹,黑色的墨迹早已干涸,他的手指抚摸了一会儿,说:“把上次的信拿出来,我要看看。” 少伯应了就去翻找上次的回信,俱被收到了一个木盒子里,他取出来交给了赵邺,赵邺一手拿着一封,对照着来看,以前的信上从来不会溅起墨滴,这一封难道只是灵妙失手了吗?是偶然吗? 他小心对比那字迹,终于发现这两封信上存在的问题,上封信尚且看不出来,这封信上最后几个字的笔锋都有些不稳,似乎写信之人的手有些颤抖,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受伤了呢? 赵邺尽量往好的方面想,可他这位妻子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尤其是那战况写的模糊,十分让人担心。 赵凌云得了信也赶过来,她倒是没从其中看出什么不同来,只以为赵邺是忧心段灵妙,加上伤感夫妻不能一起过年节:“爹,想的太多也伤身,等过了年,娘和牧叔肯定都回来了!” ………… 车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养伤,哪里也没去,那个令人不忍直视的狗洞已经被从另一面堵上了,平日没人会说这个事情,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这个院子里的气氛十分沉郁。 自己没法出门,车隆就让身边的侍卫出去打探消息,得知外面关幽幽的名声“还可以”,大多都是骂他一个人的,就放心了,隔壁十分安静,安静说明没出事,车隆也就挺安心的。 张叔站在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晦湿冬雨,决定晚上去一趟李昌陵家,自家公子在这好生养伤,没有人打扰,郡主府中的侍卫更多,很多都是盯着他们的吧?不过晚上以他的身手躲过那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昌陵只在第二天来了一趟郡主府,问候了赵凌云发生何事,对于车隆帮她骂了几句再安慰几句。赵凌云对于晚上遇到刺杀的事情并没有瞒他,他们是自小的朋友:“你最近也小心一些吧!我是把这个消息压下来了,但不知道那些人还不会再出手,会不会对其他人出手。” 赵凌云提醒他。 李昌陵点头,心里却一直在想刺杀的事情,自从赵凌云要和亲,来了这许多“外人”,江州城好像就没有平静过,总是出事:“你自己也小心,赵凌霄呢?” 赵凌霄站在门外,时不时往屋里看上几眼,赵凌云道:“我爹说以后还让他睡在我房里,专门放置了一方矮榻,就在屏风那里,昨夜若是有他在,应该也不会出事了。” 李昌陵现在倒是十分庆幸当时随手把赵凌霄送了她,没想到武艺那么好,还得赵凌云喜欢做了贴身侍卫保护安全:“赵凌霄不是一向跟你一起睡吗?你刚让他搬出去就出了这事,这事情也没几人知道,你这府中才更是不安全,我也想劝你不如住王府吧!” 赵凌云摇头:“你说的这些则符我们都想到了,就是一直不知道是谁。”当晚车隆走了,徐子越也不在,剩下的几个人她一个都不想怀疑,但一个个都要怀疑,实在是心累得慌。 “慢慢查吧!总会有结果的。”赵凌云说,然后问李昌陵,“你和徐子越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要不是晚上出事查到了,我都不知道!” “是他来找我的,你可别误会,他非说和我投缘,要交个朋友,说自己不像别的几人那么受欢迎,来江州可怜伶仃的,很是孤独……” “行了行了,不想听你们的事情,我和徐子越相交最少,你和他关系好也行,帮我多盯着他一些,这个人我不了解,但看相貌我不觉得他是好相处的。”赵凌云说。 李昌陵自然应下。 “还有最近不能出去跟你玩了,我要办正事,你也帮我呗!那些年货弄得我心烦,我娘不在,少伯时时跟在我爹身边,今年情况不同,有这么多客人。”赵凌云要拉壮丁了,李昌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福同享,现在有难也必须一起。 李昌陵道:“瞧你这段时间都老了几岁,我帮你就帮你呗!咱俩什么关系!” “那好,说定了!” ………… 李昌陵来了郡主府想顺路去看看车隆,但路上刚靠近车隆的院子就被郡主府的下人们拉开了:“那条路晦气,李公子,咱们走这边!” 李昌陵:………… 等过了些天之后,车隆这件事的风声过去,不再是一到街上就听见人们谈论他的事情,车隆几人也习惯了被府中众人无视加鄙视的眼神。 张叔在晚上去了李昌陵那里。 李昌陵在练剑,看到张叔来当即就把手中剑扔在了一边:“你总算来了,你知道我天天等你,等了多久么?”他没法过去见人,就等着张叔主动来找他,可这许多天了,还是一点儿音信儿都没有,好似那群人根本不在江州城一样。 张叔没说话,看着他随随便便就把剑扔到了一边,心想真是朽木不可雕,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出师? “你也看到了现在郡主府和城里守卫的士兵更多了,我们又是被重点监视的,一点异动都可能惊动他们。其实这样的天气我不该来的,很容易留下痕迹。”而且养伤也养了挺久,说着他脱了脏污的靴子放在门口,踩着地毯进去。 李昌陵关了门马上问:“还好你们回来了,要是就此离开了,留我一个在城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叔回想当时情状,他跟着车隆半夜离开的时候同样心中茫然,想不出回去如何交代,至于李昌陵一个人在城中……这件事他倒是没来得及考虑:“这还要多谢郑彦,他下手是真狠,蒙面假扮了山贼,把我们都打成重伤,这才有了理由回来。” “我就说主公怎会轻饶你们……车隆没事吧?”李昌陵又问。 “没有大碍,现在伤养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不敢出来。”张叔又说,“安王不知怎么想的,一直没有派人来瞧过,郡主也不管不问,我们伤都好了,可是快过年了,总不能这个时候再把我们赶走第二回罢?” “你们遮掩着些,他们自然不知道你们伤好了,只是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车隆做事情实在是太不计后果了!”李昌陵道。 张叔握了握拳:“当时是因为赵凌霄才被发现的,听说赵凌霄是你送过去给郡主的,公子对这个侍卫可没什么好感!” 听他话中埋怨之意,李昌陵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怎么?这事情还怪上我了?难道不是车隆自己管不住下半身……” “算了算了,不提了!我是来跟你商量,能不能想办法探探郡主或者安王那边的口风,饶了这一次,让我们年后再走也行,不能总这么耗着!” “长宁提都不愿提起他,这要我怎么问?至于主公那边,我就更没办法了,我平日见都见不到!不是我说,你们究竟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这都有半年了!” 张叔道:“没有消息传来,我们就只能一直待着,其他人不是也还没走吗?我们自然也不会走,我估计还要看前线战报,但是这方面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你和郡主关系好,你和她一起的时候听她提起过吗?” “无非就是今年段牧二位将军没法回来过年了,一个颐真城,竟然难住了江州两位战神。”李昌陵提起这个不禁有些忧心。 张叔低头猜想,这关键之处还是要在前线战局上。 两人正无话各自沉思的时候,突然房门被人一把退开,和张叔同样一身夜行衣的少年男子进来:“李兄!” 张叔忙站起身,已来不及躲闪。 徐子越惊愕:“张统领!?” 段灵妙和牧云栾不能回江州过年的消息渐渐传了出去,整个江州城的百姓遗憾的同时也担忧前方的战况,难道这次的战争很难打?会不会两位不败战神失败了,战争的失败会带来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于是城外的几家寺庙变得十分兴盛,许多百姓纷纷前去,为了段牧二人烧香拜佛。 安逸的生活过久了,他们差点都忘记了天下其实战乱四起,江州以外的地方,人们流离失所家庭离散,根本过不了平静的生活,活的艰难。城中的风声渐渐的紧了,说书先生们也开始说外面的战事,说被战乱影响到的百姓过得是如何凄惨。 城中民心不稳,府尹张灿告知了赵邺,马上着人镇压这些流言,并且安抚民心,说战争很快就能结束,绝对不会殃及到江州城中百姓,大家安心的过年就是,赵邺还顶着病体亲自去了几趟街上,逛了逛,买了些东西,他闲庭信步的模样的确安了不少人的心。 另外也让郡主府的客人们,诸侯公子小姐都多多出去活动,百姓们见到天下几方诸侯的儿女们都在眼前,便更加相信赵邺的话,战乱哪里都可能有,唯独江州城不可能有。 与此同时,和百姓们继续幸福的准备年货不同,江州上层的勋贵们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想法子打听战况,分析天下大势,唯一能安他们心的,只有段牧两人的战争归来,还有郡主府那五位诸侯“质子”。有儿女在这,想必其他势力不敢轻举妄动。 赵邺皱着眉头拆开新来的战报家书,只扫了一眼手指就忍不住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