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李善长话音方落,外面雷声激荡,伴着几声滴嗒过后,天地间雨水淅沥作响。
几人静静地听了片晌雨声,李善长忽地提起各路豪杰谁人更得民心之类,那边登时作出异议……总归是没什么定数的话题,俩人争辩几个来回便怏怏作罢,又转向其他方向的讨论,过得一阵,争辩激烈,二人便大眼瞪着小眼。
罗贯中冷哼一声:“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如此行径似那南宋番僧,百室此言甚是荒谬!”随后目光落在朱兴盛身上,“重二这般寡言,可是有新奇的意见?”
“呃……”朱兴盛听着二人争论,思路却不在这里,时不时想着李升的事。其实晌午之前他在郭子兴的家院附近停留许久。瞧几眼住处周边的环境,访其往日与旁人的言行,傍着种种之间的细枝末节同史册记载的模样,揣摩几成可能的脾性,当然这算是过分谨慎了……这时听得那边问话,起先只是一怔,随后笑道:
“倒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想同二位以碗为壶,以箸为箭,假两物作投壶之用,不去讲礼法,只当作消遣。”
“嗯……倒也无碍,本就是宴饮娱戏之物。”二人毕竟不是迂腐的文人,这时看过来的目光有着不少兴致,“只是这投法上可有不同?”
“自然有些变动。”朱兴盛取来两只碗,挪到身前,“眼下这两只壶中有着全然不同的路,二位以箸择之,只算有初之数,不取连中。”
罗贯中闻言错愕,随后摇头笑了笑:“这般娱戏,重二当真是……有纨绔之资,你且说道说道,是哪般不同的路。”
朱兴盛对那纨绔之言不以为意,只将一碗往前挪了挪:“这里面是伤人放火受招安的路子……是相当冒险的路。”
“这……古来有之,便是一时风光无两,总归不会有好下场,要不得要不得。”罗贯中登时摇头,持箸的手放了下来。
“不妥,这条路且不说有伤天和,实乃莽夫之举,我等怎甘堕落一身学问,不妥不妥……”李善长食指落向另外一碗,笑着说,“这里面呢,总该是有文人可走的路吧?”
“这里却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时雷声轰隆,乌云下闪过恍如白昼似的光,明晃晃落向定远县的霎那便遭晦色吞噬,风势紧了起来,哗哗吹着食肆窗格,外面已然大雨滂沱。
朱兴盛对面的二人伴着雷鸣陡然怔住,缓缓低诵九字,每过一遍,便如雷亟落下,头皮阵阵发麻。九个字并不复杂,但其间可汲取的东西实在精深宽广,二人毕竟是有真才实学,思忖半晌,随后瞪起眼睛看着朱兴盛。
起先只是感慨眼前的少年人以酒喻世,谈吐也不怯场,倒算有几分本事,年少多才思,大抵应如此。但这时心绪完全是倾倒性的复杂,惊诧充斥心口,这九字已然不是才思的范畴,这是才谋,真真正正的经世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