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外面的雨声消弭了。
傅潇的眸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里面逃逸的悲伤刺痛了钟白羽,她的心酸涩。
好苦,心脏好疼。
“钟白羽,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钟白羽无关痛痒道,“又没什么大不了?”
“就像我之前说的,如果你愿意,我不介意你跟我只是玩玩。”
“钟白羽”!
傅潇大声喊她,声音夹杂着怒火,斩钉截铁的打断她。
钟白羽一侧的手指攥成拳,直到有血痕流出,她才缓慢松了手。
她非要装成一副漫不经心地笑意,话语懒洋洋的,“我不就是说了实话。”
“钟白羽,我跟你道歉只是因为对不起你。”
钟白羽抬眸盯住她,妄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犹豫,不安,但是通通没有。
她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我把你当成了替身。”
傅潇的声音沙哑,跟平时的她不一样,这一刻的她是脆弱的。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里面有一个白。
他叫邬白山。
傅潇眸子紧紧锁住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看着钟白羽说,一字一句。
“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他。”
钟白羽嗤笑道:“怎么就像了?他是个男人,我是个女人。”
“怎么?”她迎上傅潇紧锁的眼神,轻佻说:“难道你为了他,可以男女不禁。”
难道你愿意为了他,为了找寻那种他的感觉,只要是一个人,随便一个人,你都可以心动吗?
傅潇,你怎么敢?
钟白羽的眸子没有动一下,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僵如雕像。
良久,傅潇颤了下瞳孔,一瞬间的放大,她轻声说:“只要是他。”
呵。
只要是他。
傅潇,你怎么这么欠?
你想说什么?你难道想说,只要是他,你都可以。只要是他,你可以不要自尊,只要是他,你可以不介意一切。
呵,只要是他……
我就不行吗?
钟白羽的心脏被一点一点揪紧,疼痛麻痹了她的四肢,仿佛坠入了冰窖,冷的嘴唇发麻,耳朵失鸣,什么体温都没有了。
两个人之间,只要眼神对视,偏偏这唯一的联系还冰冷。
“我想他了”。
傅潇低头轻笑,“钟白羽,我真的想他了。”
“所以你把我当替身?”
钟白羽嘴角抽动,压住怒火,尽可能的平静说:“傅潇,你把我当替身。”
“这对我公平吗?!”
怒火压抑不住了,原来,若真的在意一个人,什么狗屁忍耐,通通不可能。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你仗着我爱你!因为你知道,即使我知道真相,知道所有的一切,我依然会痴心不改。”
“我依然会笑着对你说没关系,说,‘不就是替身吗?我给你当,我能给你当一辈子,我能骗我自己一辈子,骗我自己,你爱我,你喜欢我。’可是这些凭什么理所当然?!”
钟白羽扯着嗓子,几乎怒吼,“凭什么啊?!凭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
你凭什么这么糟蹋自己?
到最后,她的眼眶通红,泪水要溢出来了,可是,她又强硬的憋回去,以至于再次开口,沙哑的不行。
带着委屈,妥协,无奈,亦或者更多的情绪,却要风平浪静的说。
“我给你当替身行吗?”
卑微到了尘埃,她甘愿接受所有,不就是替身吗?只要你乐意,我都无所谓。
傅潇听到这句话,愣住了。
她还没有从钟白羽的发问中出来,她以为她会生气到一走了之,或者动嘴骂人,打人,她倒是做不出。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偏偏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卑微,卑微到去乞求她!
她宁愿她气愤,恼怒,怎么样都行。
就是……就是,能不能不要这个样子?
一份承受了太多沉重的爱,她早就要不起了。
她爱小鲸鱼,小鲸鱼的爱太重了,或者说,她的爱也同样重,以至于,她再也不愿,不敢去接受。
她想开口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要说,钟白羽,我没有同性恋的癖好。
她要说,我把你当替身。
她要说,你不要这个样子。
她要说,我已经爱过一个人了。
她要说,……
这些话,又有什么用?
说过了,然后呢?自己理所当然的被动接受她的爱,可以潇洒的转身,对自己说,我都说了绝情的话了,她不愿意放手,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抛弃她,可以肆意妄为的取笑她,可以教导几句,你太年轻了,还可以说几句深情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忠贞不渝。
但是这些,我为什么要做呢?
傅潇想了很多很多,有很多很多的话,到了嘴边,又哽在喉间,苍白的语言加上苍白的嘴唇,真是不自量力。
她想,算了,不说话或许更好。
没错,她想逃跑。像十五年前一样,逃跑。她已经习惯做一个逃兵,习惯性躲避问题,习惯喜欢一个人。
爱不是习惯,喜欢也不是习惯,任何心动的感觉都是本能反应。
傅潇迅速转身,马上就要逃离,钟白羽握住她的手腕,拉住她,低声说:“我可以当你的替身。”
钟白羽的眸子彻底露出,棕色的瞳孔不深,也不淡,但是足够看到这个人的偏执。
反正还会有下一个替身,所以,我可以当你的替身。
那个人,我比不过,也没有比较的意义,其他人呢?我为什么比不过呢?
她在心里说,只要你喜欢,我也能染蓝色头发,也能模仿他的一切。前提是,你喜欢。
她扯着嗓音,绵长沙哑,恨不得将人桎梏,压迫在她的声音之下。
“傅潇,我真的愿意。”
傅潇动了下手腕,没动,手腕稳稳贴合她的掌心和指腹。
明明是胆怯,给人的感觉又是逼迫。
傅潇咬住舌尖,逼自己清醒,不要拉无辜的人,不要将人拽下深渊。
“钟白羽,这对你不公平。”
“傅潇,这对你也不公平。”
她的总是很快打乱她的心。
“钟白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我不在意那种东西。但是我不在意,并不代表没有人不在意。”
钟白羽垂下眼睫,沉闷又懒散的说:“你都这么说了,公平这种东西,有人在意有人不在意。”
傅潇的心颤了一下,她用平静伪装自己,不去看她,装不知道,逃避她。
有些人,懂你,但又想你懂。
“我不在意。”
钟白羽的掌心收紧,用力将人拽回眼前,抬起面前人的脸庞,一字一句对她说:“我根本不在意,我不在意当替身,不在意公平。”
她曲着身体,几乎软弱无力,她的声音却截然不同,仿佛松柏,竹子,经历风雨的捶打,依旧坚韧不拔。
“傅潇,你能不能试试我。”
傅潇张了嘴,没有声音。
钟白羽抿唇,保留一点点余地,其实根本就没有,她再一次妥协了。
她轻轻从拽手腕变成了握手,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她的声音又柔又暖。
“五个月,给我五个月的时间。”
“当时候,我再放弃也来得及。”
“我想试一下,命运这种东西到底能不能改变?”
我知道你害怕命运这个主宰者,你知道小鲸鱼依旧没有逃过命运的预兆,他的命运没有被改变,你怕命运。
你怕改变他人的命运会惹得命运倍的惩罚,但是都没有关系,我会证明给你看,命运一点也不重要。
爱谁都不要紧,只要你爱的坦荡。
傅潇没有说话,钟白羽抬手按住她的头,示意性的点头。
她笑,“这就算同意了。”
傅潇没说话,没有否认也没有拒绝。
这场赌局,开始了。
——
四人站在屋檐下,各自安好。
傅温憋不住了,百无聊赖道:“我姐姐不可能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