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下明花被长谷部从床上拖起时,已是日上三竿。 “让我睡到吃午饭嘛——” 她抱着枕头,缩回厚厚的被褥中,闷闷地说道。 “主人......” 长谷部无奈地又一次拉开了她的被子。 “时之政府的人来了,你再不去见就误事了。” “......你去招待一下,有什么任务接下就好了让他们记得先付一半定金......” 透过窗子洒在床上的日光晒得她暖暖的,她迷迷糊糊地又要睡去。 “但是,主人......” “啊呀,小明花还在赖床?”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虚掩的门外传来,听得刚坠入梦乡的明花一个激灵。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声音的主人抬脚便踏入了她的卧室,连门也不敲。 “太阳都晒屁股了,小明花还是不懂自律的小孩子么?” 淡金色头发的付丧神抿唇一笑,从容地在她卧室的红木小圆桌上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出优雅的弧度。 “该起床喽——给你带了新刀。” 明花哀怨地在被子中叹了声,昏昏欲睡的感觉一扫而空,只好裹着被子坐起身来。见髭切的手指正在刚携进来的刀匣上敲着,便知道麻烦又来了。 “什么刀?” “秋莲大人新到手的,命我送来给小明花。” 髭切熟练地抽出匣子上的遮板,一振泛着柔光的刀正乖巧可人地躺在其中,弧度优美的刀身在柔软的香垫间舒展着。明花定睛一看,新月般的刀纹在日光下波光粼粼,仿佛在尽其所能邀请她一般。 哦,是三日月宗近。 “刀纹很漂亮呢,不是么?小明花应该会喜欢吧?” 明花不以为然地扬扬眉。 “带回去。” 她拒绝得简单干脆。 “这活我不接,另请高明吧。” “诶?小明花不喜欢三日月宗近么?” 明知故问,髭切还装作为难般,手指扣住下颌。 “那还真让秋莲大人伤心呢。她想着自己的亲妹妹连一振五花太刀都没有,丢了柳下一族的脸面,一入手这三日月宗近,就命我赶紧送来了。” “哦。她不是也没有三日月宗近?让她留着吧。” “嘛,主人不喜欢三日月这种类型的——” 髭切笑眼眯眯,明花却是冷哼一声。 果然又是把有问题的刀。三年来,时之政府源源不断地主动往她的本丸送刀,就是看中了她能应付暗堕刀剑的特殊体质。暗堕的刀剑付丧神战斗力会成倍增长,有时甚至能屠光一整个本丸。而时之政府那帮阴险的老人们却连这种麻烦的刀都不愿放弃,奢望着能让他们成为最有利的武器,于是总是贪婪地去收集暗堕本丸的刀剑,然后转送给愿意接受暗堕刀剑的审神者,以图将这些危险的战力归入政府编制管辖。 然而,事情也不总如时之政府所想般顺利。明花干这行仅三年,寥寥的几个同行死的死,残的残,洗手不干的大有人在——谁脑袋没事去和暗堕的付丧神打交道?最终的结局大多都是一整个本丸全部暗堕,或者被屠空,然后恶性循环。 所以她早就不相信政府送来的刀带有半点诚意。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真正干干净净的上品和精品,早就被那帮操纵着政府的几个望族独吞了,哪还有她的份? “只是,这次的酬金出乎意料地高呢。” 见明花态度坚决,髭切眨眨琥珀色的双瞳,比了个数字。 “是平常的两倍——两百万甲州金,小判和资源也不会少。” “哦?” 明花接过长谷部服侍的茶水,漱了漱口。 她这行本来就是高危行业,高酬金是市场自然规律,足够让她的本丸不当番也能衣食富饶。只是,时之政府开高价,她倒有些好奇这振三日月是何德何能了。 “这刀什么问题?” “嘛,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比较任性——辗转了几个望族,却没有一个审神者能让他显形。” “哦?是哪位富贵的小姐或公子看上他了?非要他显现看看人形不可?” 明花嗤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演练场每天都有带着五花四花炫耀的审神者,三日月宗近在那也不是什么稀罕生物,她早就看腻了。为了让这振破刀显现花费两百万甲州金,有钱人的三观她一直不太懂。 她又瞟了眼躺在刀匣里的三日月,嗯,本体一尘不染,就像刚锻出来的新刀,一丝暗堕的气息也没有——这么漂亮的刀,难怪那些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贵族们会看上他,非要他显现不可。 然而,她对这刀可一点兴趣也没有。她的本丸收留任何麻烦的刀剑,除了三日月宗近。 “所以,我只要将他从刀中拽出来,然后打包送给雇主,就能获得两倍酬金?” 但在自己的原则和甲州金之间思量了一下,明花决定选择甲州金。毕竟,这振刀显现后便可以直接送给雇主了,即使是暂时留在她的本丸,时间也不会太长——是笔划算生意。 “呀,小明花想通了?” “三倍酬金。” “狮子开大口呀。不过,我想,雇主不会介意钱的问题。” 髭切笑了笑,却也答应了。 让长谷部送髭切出门后,明花立即起身梳妆,干劲满满地想着,今天午饭前就开始钻研如何让一把不听话的刀显现——本丸里一堆刀子得靠她养活,三倍酬劳三百万甲州金足够让她打起精神不赖床了。 “主人,烛台切准备好午餐了。” “随便挑几样菜给我送来,顺便转告莺丸,有新的外快,我下午不能陪他喝茶了。” 看着明花少见地在办公桌前专心致志,小心翼翼地将那把三日月宗近从刀匣中取出,长谷部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依照主命去取午饭了。 “嘛,看上去很乖巧,没想到有些脾气?” 明花捧着刀身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她试探着凝聚灵力,想测试一下这振三日月在不肯形现这件事上有多固执。 忽然,飞旋的粉色花瓣从刀刃中散出,明花一怔。 ——诶?这不是显现的前兆么? 她还没来得及收起自己惊讶的表情,一袭蓝衣的付丧神便款款落地。他姿态优雅地抬手,修长的指节捻去浅夜发丝间的几瓣粉色。嘴角勾着浅浅的笑,他的瞳子转向自己的新主人,清明似一汪水中月。 “三日月宗近。锻冶中打除刃纹较多,因此被称作三日月。多多指教了。” “......” 所以,三百万甲州金就这样到账了? 明花依旧怔怔地看着他。而三日月大概是误会了自己的新主人,以为她被他的美貌惊艳了,于是走近一步,笑盈盈地继续补充: “嘛,身为天下五剑的其中一把,被说是最美的呢。诞生于十一世纪末,也就是说是个老爷爷了呢。哈哈哈。” 而明花只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运气太好,这次的三倍酬劳是不是赚得太黑心。 “......所以,你就是那振......一直待在刀子里不愿意出来的三日月宗近?” 她迟疑地想要再确认一下。在她看来,这就是一振再正常不过的三日月,没有任何生理或心理上的缺陷。 大概是感到她的问题很有意思,三日月笑着一歪头。 “是的哦,主人。” “......你这不是显现了么?” “哈哈哈。既然被强行拽出来了,那也没办法了。” 三日月语调轻快,神色亲和,仿佛一点也不介意一般。但明花凭借自己对付麻烦刀子的经验,提前嗅出了些不妥的味道。 “只是,主人真的不介意?” 他瞳中流金般的弯月流转,仿佛忆起了什么有趣的旧事。 “我手刃了上一任主人——所以,为了您的人身安全,还是将我变回刀子吧,我的新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