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数学上的自洽之外,周梦臣没有其他证据来证明,他所说的是正确的。
在这个没有望远镜的时代,肉眼对天体的观察,有太多的局限性了。根本没有其他现实的证据来证明周梦臣的日心说。周梦臣手中只有这数学这一张牌。似乎从逻辑上,周梦臣的理论进入死胡同之中。
这就看得出来,杨守敬的水平远远超过了钦天监的其他人。看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一出手,就点在了周梦臣理论的薄弱环节。
不过,周梦臣并非没有办法回答的。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一个好问题。”
周梦臣说道:“怎么证明我的证明,不是一种算法上的简化,而是现实。现在我没有办法给出答案。这需要另外的证据。更精密的天文观测仪器。”周梦臣心中暗道:“各种天文望远镜,以及更先进的光学器材。”
周梦臣此言一出,钦天监其他人一时间面带喜色,似乎是这一场交锋是杨监正胜过了周梦臣。
周梦臣浑然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浑天,盖天之争,延绵千年,还有佛教的什么须弥山说,等等,各种描述天地体系的说法,不知道有多少?而今再加上我的日心之说。那么怎么证明这些说法是对是错?这个标准是什么?自然是验之于天。”
“但是千百年来争论未熄?却是为了什么?”
“就是在验之于天之上,并没有一个科学的标准。”
周梦臣之所以,觉得杨守敬提出一个好问题。就是基于这些。
周梦臣一直想要推广科学思想,但是什么是科学思想?从什么地方着手推行科学思想?如何让人们接受这些科学思想?这都是周梦臣一直思考,并为了困扰的问题。
如果单单认为这科学,就是一些天文学上发现,一些工具性的进步?就大错特错了。
而这个问题,固然给周梦臣将了一军。但也给周梦臣一个完善科学理论的机会。
周梦臣说道:“我一直认为,古人很多东西,都是模棱两可。但是在天文历算之上,却是容不得一丝马虎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们应该有一个有效的办法,来确定这些说法是对是错。”
“杨大人是看我的《勾股解》吧?”
杨守敬说道:“看过。”
周梦臣说道:“你对这本书里面最有价值的东西是哪里?”
杨守敬沉吟片刻,说道:“应该是公理化体系吧?”
周梦臣说道:“对,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将这引申出来,将日心说作为一个假定公理,或者说假说,引入而今的天文体系,我认为确定一个假说正确与否,不在于这个假说有多少东西符合现实,而是确定这个假说可以被证明是错误的。”
“也就是可证伪。”
“我现在可以基于我的计算,与推演。提出一点,可以证明日心说的真假。那就是如果基于我的日心说,我们用足够精密的仪器来观察金星的话,金星也会出现如月亮一样的阴晴圆缺。”
“如果没有,那么就证明我的日心说是有问题的。如果能够验证,也不能证明我的日心说是完全正确,只能说在有限的证据之下,我的日心说是符合事实的。”
周梦臣此刻已经不在乎,有没有人相信日心说,甚至觉得如果真有人能否定日心说也好。
因为他们是基于这种证伪的思路下否定了日心说,这说明科学思维已经入星星之火,在这个时代点燃了。
比起思想的火花,其他的成果都不算什么了。
其实说到这里,很多人已经跟不上周梦臣的思路了。
能跟上周梦臣思路的人,只有杨守敬。或者说杨守敬也没有跟上多少,他的思路还仅仅在日心说之中,并没有意思到周梦臣这套科学思想的威力所在。他闭上眼睛,细细推演如果是日心说的情况下,金星与地球还有太阳的相对位置变化,以及各种位置变化之中,金星对太阳光的反射,以及地球上观察金星能够看到什么?
好一阵子,杨守敬才理清头绪,摇摇头说道:“老了,没有想到金星的亮度变化,还是这个原因,周先生天算之能,我也算是明白了。”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望远镜能够真切的看到金星的相位变化,但是杨守敬干了一辈子的天文,对于金星太明白不过了。太明白一个事实了,那就是金星的亮度是有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