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耿韶晗的死,没人掉泪。
即使是她的父亲,在经历如此悲痛的事情的时候,仅仅双手捂面,保持一个警官该有的风范。
母亲站在他旁边,垂着双手。
耿韶晗的脸上沾满了血液,瞳孔慢慢变浑浊,原先的美丽不见,只是令人恐怖的狰狞。
下凡的天使,双臂被噬咬,面容被火烬。
她身边撒满的糖果,她头顶新的结婚照,她几米之外不敢触碰她的爱人。
好了,耿韶晗,我听你的话,让你解脱,让你放生。
你口中的苦涩转移到我的身体里,换成了和那苦涩一样难以忍受的疼痛。
在灵魂陨落的瞬间,你溅出的星火贴在我的手臂上。
耿韶晗咬在我胳膊的痕迹,还有点红红的,牙印淡淡的存在着。
而且,完全覆盖了丫头留给我的痕迹。
两人在我躯体表面留的痕迹,合并为一处,好像意味着什么。
或许丫头和耿韶晗,对我所拥有的记忆,只是那么深厚的可 耻可恨。
叶子掉落便是秋,叶子发芽便是春。周而复始,我们不断嘟囔着春困秋乏夏打盹,当成懒惰和堕落的借口,成为碌碌无为的渣 子,多在地球上浪费着日益缺少的空气。
曾经以为自己活着没什么用,但面对死亡时,有感而发,活着真好。
活着是幸福的前提,不是吗?
学会的坚强,是要血和生命的铺垫。
父亲和耿韶晗,还有那想要见我最后一面的丫头。
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也许过上十几年,我已成婚立业,我已有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但我不会忘记你的,
耿韶晗。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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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丫头又打来的电话,我该怎么办。我没有胆量碰耿韶晗僵硬的身子,没有在耿韶晗最后的人生路上给她带来温暖。
会不会就此错过丫头?
只好错过了,眼前的情况,让我怎么可能扔下孤零零的亡灵啊!
耿韶晗的躯体被抬走,帅叔叔也终于泪如雨下。
当他走近我,我歪着脑袋问他,“你过瘾了吗?”
他没有说话,站在我面前摇摇晃晃。
而过了几秒钟,他那魁梧的身体倒在地上。
帅叔叔昏了过去。
…
我扶着母亲,深深呼吸。
那辆救护车运送着受伤的父女俩。
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呢?
呼吸机盖住帅叔叔的大半张脸,医生忧心忡忡地走近我和母亲。
“两件事。”医生首先指了指昏迷的人,“检查了他的身体,他的脑袋里长了瘤子。”医生接着说,“那个年轻的女孩香消玉殒,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节哀。”
“孩子?”母亲问医生。
“她怀孕时间不长,心情却起伏很大,导致了自杀。”医生解释。
而我仿佛卡住了嗓子,不得呼吸。
孩子。
是因为这个小生命吗?让耿韶晗受不住这压力。
这个小生命是我的吗?这就是耿韶晗要爱我的原因吗?
我还是个男孩子,医生告诉我,我有了孩子。
我根本没在意,和耿韶晗做过的,会不会让她怀孕。
如果不是这样的原因,可能就没有了这样的结果。
母亲对我说这件事别告诉他了,我点点头。
坠楼身亡的同学,因怀孕而精神脆弱导致自杀的耿韶晗,都是因为我。
我是凶手。
253
折腾了一天不吃不喝,我走出医院给母亲买了盒饭。
她强挤出一个笑容,“儿子,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啊!”我把饭菜打开,“妈,你别让我担心了,吃点吧。”
她叹口气,动筷子扒了几口白米饭进嘴里。
一会儿收到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
“你知道虞囡茹去哪了吗?”
脑袋里嗡嗡作响,不会茹姐也出问题了吧?于是我把电话打回去,对方很快接起来。
“虞囡茹又怎么了?”虽然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谁,但我想她应该知道茹姐的事情。
“她消失了很多天了,电话不接,人也没露面。”那个声音有点熟悉,可我一时想不起。
“你是谁?”我问。
“你告诉我她去哪里了?”电话里问我。
“我不知道你是谁怎么告诉你。”我强硬的口气,“我没责任替你解释一切。”
“艹,你个逼孩子这么狂?”她冷言相对,“要不是为了虞囡茹,我他 妈才不会落落你。”她沉默了几秒,“我是虞囡茹的老公。”
想到这个声音了,是那个叫domo的短发女生,茹姐的同性 恋伴侣。
“哦,是你。”我对她说,“茹姐去哪里了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在哪你刚才那种口气?”她的一贯强硬让我很不舒服,“快说。”
“我真的不骗你,我不知道。”我很坦诚的说,“我出了不少事,别逼我了好吗?”
domo的强硬竟然收回,用了一种她这样的人不该有的软弱语调,“求你了,告诉我好吗,我很担心她。”
虽然记得茹姐嘱咐过我不要把一切告诉domo,可我还是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父亲来接的她。茹姐告诉我她和父母相聚去了,我只知道这么多。”
电话里沉默了一阵子,她便挂掉了电话。
没有说句谢谢再见什么的,我想她对我也是烦的够够的。
她对我怎样都无所谓,我担心的是虞囡茹的安危。
祈祷她平安无事。
254
在医院熬到晚上,母亲把一串钥匙给我,叫我回家去睡觉。
而帅叔叔依旧昏迷。母亲焦急不安。
我刚走出拥有呼吸机的病房,准备离开医院,那个只有母亲的屋子里,进去一堆医生。
我走到护士台问,“那个屋子怎么了?”
“做脑瘤的手术。”护士露着甜甜的笑容,“你不知道你家人的病症吗?”
家人?
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关系的变化,我以为我只有母亲,但在这几天内,我有了另一个亲人。
母亲让我回家只是不想我再经历这些悲痛的事情吧,她选择独自承受后果。帅叔叔的生命,也变得格外脆弱,那个拥有宏图锦程的男人,终究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衔着一颗满带病毒的橄榄枝,幸福会到来吗?
母亲给我的那串钥匙上有耿韶晗家门的。恋人和凶手总喜欢回到案发现场,我是耿韶晗的恋人,又是杀害她的凶手,那个房间里拥有意犹未尽的诱 惑。
像逝世的父亲一样,我喜欢让自己的领域一尘不染。这房子如同自己的家,望着满地的脚印和玻璃碎渣,心里极其不舒服,于是花了很长时间打扫卫生,而身边的沙发上,好像坐着耿韶晗含情脉脉地托腮,看着她的男友为她带来洁净。
于是我露出了笑容,回头看着沙发,尽是温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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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脸上蹒跚着眼泪,滑入口腔,苦涩的味道。嗓子在哽咽,呼吸都变得这么困难。
…
打扫完卫生,坐在床上,一点一点吃掉那数不清的棒棒糖。
怀念着过去的时候,舍友打来电话,告诉我旁铺被判处故意杀人罪,死 刑。
“什么时候判的?”我问。
“昨天。”
挂掉电话后,我给了自己一巴掌。
“又是一个。”此时泪水早已经干涸,苦笑着。
在耿韶晗的钱包里拿出那结婚照上帅叔叔的头颅,我又把它拼接回去,在角落里找到那张被忽视的旧结婚照。
耿韶晗的母亲很美丽,不然哪又有这样天女下凡般的女儿呢。
耿韶晗,我想你很想让这张照片与你陪 葬吧。
包起这张照片,抱在怀里,离开这个充满尸 腐味道的地方。
…
回了家,打开电脑。
很少登录qq了,刚打开,自动弹出的聊天框重叠了几十层,电脑卡了一会儿。
我浏览着,多数都没有用。
我的存在与否,真的不重要。世界这么大,我算什么啊。
看到了虞囡茹给我留言。
“对不起,我没敢告诉你,她得了骨癌。”
“你能原谅我嘛?”
“她等待着你的电话,却没有等待到。”
“那次你被陈宸打,我让她来照顾你,于是她知道了我的号码,她经常问我你过得好不好。”
“我不想让你伤心,所以我什么都没告诉你。我掩藏的很深,让你怀疑不到我知道一切,让你慢慢忘记那段痛苦。”
“当你突然问我有关她的事,我说耿韶晗知道一切,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会为此吵架了吧?”
“弟,你会原谅我吗?”
“如果你不原谅我也没办法了,父母要我跟着他们一起移民去印度尼西亚,跟他们做生意。”
“印度尼西亚拥有美丽的巴厘岛,我最向往的地方。”
“一直没上学,读了不少关于印度教的东西,受益匪浅。”
“我马上就走了,11月末的航班,从香港去雅加达,GA863次,印尼航空公司的航班,可能都没有时间去见你一面了。”
“别告诉domo好吗?”
“我不会忘了你,这辈子。”
“弟,你会坚强,你会长大。”
…
虞囡茹给我留了这么多言,我知道她是在乎我的。
可是我心里的东西都是怨恨,关于丫头,关于耿韶晗。
你真的就再也不回来了吗,印尼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好吧,既然你选择离开。
我拖动鼠标,删除了她的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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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刻,突然和世界拧不开,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让脑袋抽空没有理智。
因为要债而得罪了别人,“不就钱嘛,给你就是了!”然后看着别人递到你手里的钞票,你把它撕掉。
因为信号不好没有听清楚情侣给你的抱怨,而愤怒的摔掉留有一切回忆的手机。
这都是很普通的小障碍,轻松一跨就过去了。倒是真的有时候脑袋转不动,非要硬硬的被那个障碍绊倒,然后艴然咒骂,面红耳赤。
删掉茹姐的qq,心里就有点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