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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见到木水,感觉到皮肤犹如被生硬撕开一般的痛感,一股脑全都迸进伤口,攥成尖锐的利爪,看着血液如柱喷涌而出,在腥红色视线里绝望,眼泪流下,哭泣的瀑布似乎在我面前栩栩如生。
所幸我和房依依逛街的地方距离木水家不算太远,刚进小区就看到他家开着灯,淡淡的光往窗外的黑暗延伸。房依依紧紧握住我,她焦急的样子像极了温柔慈爱的女神。
陈木水家中狼藉一片,他瘫在地板的角落,一手捂住头,血从指缝里连绵倾下,此刻的陈木水如同一件编织毛衣,被揪住了线头,那潺潺的红色层层叠在地板。我们这伙人接二连三暴露在恣睢的狂暴之下,我们都是岌岌可危的白鼠,那群打人的畜生却把残缺的我们看成巧夺天工的战利品。
房依依从我身旁咬住下唇,她无能为力看着我:“要不我们报警吧。”
“不!”这是我和木水的异口同声。讲道理,如果并非上级重视,小小的打人在警察眼里只是沧海一粟,结果也是无疾而终,还会再次惹怒他们。
“织旎,这里也不安全了,你快走吧。”他虚弱的嘴唇嗫嚅着。
“你是不是联系谁了?”我轻声问,扶起他替他指压止血。
“织旎,你用我手机给冷暖打电话了是不是?”木水低声问让我听不出他的心情,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下午冷暖给我打过电话。”
晚上就有人差点要了陈木水的命。
我朝自己扇了一巴掌,埋怨自己又坑害了陈木水。那些想弄死我的人一次次无功而返丧气离开,又一次次伤害与此事无关的其他人。“房依依,拜托你照顾陈木水吧。”我看向身边的她:“这就是我不敢联系你的原因。之前宿舍、我家、我那体育队,现在又是木水。”
“让依依赶快走吧。”陈木水艰难按住我肩膀:“她已经为你进过一次医院了。还有,你也是,我自己能行。”
“陈木水,别装作了不起。”房依依突然说,随后拉起他:“去医院,别耽搁了。”此时的她像一个巨大的港湾,容得下满目疮痍的朽木小舟,我和木水用着不敢违背的目光看着她,房依依却转头出了门,五分钟之后楼下她打来电话,同时耳朵里传进长长的车鸣。
“天啊你在哪借到的车?”我不禁惊叹对着坐在驾驶室的她。
“别问了,先送陈木水去医院吧。”她拧开了油门钥匙:“建议你们扎好安全带,我是无证驾驶。”
最后上车的我迟迟没关上车门:“你确定能行?”
“哈哈我开玩笑的。”她俏皮地眨眨眼,弄得陈木水都笑出了声。
一路很平稳,我们陪着木水处理包扎头部,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痂让这个伤口更显得触目惊心。陈木水这张半瘫的脸在钳子镊子面前也是露出呲牙怪叫的表情还用风趣幽默刻意讨好着房依依。这两人一不留神我便默默溜走,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下一步就是找米兰谈谈。
也不能待在陈木水家里的,还需要另找寄宿。张莹的卡有的是钱,住几天宾馆再找找租个房子陪矫眉颜打了胎,她的事已经刻不容缓了。
多方面打听父亲母亲的消息未果更是让苦不堪言的我心急如焚。
然而花了两天时间却发现自己没有联系到米兰的可能。我给肖五刘建国苏忱他们打电话,他们非常抵触我,米兰似乎包被在一块儿水土不侵的壳膜里。肖五额外问了问我的现状,我说了体育队还有陈木水的事。他说看到没有这就是溢超的手段,我想他说这话时一定是满脸的苦笑。
我最终还是把电话打给了溢超:“我是李织旎,你先听我解释清楚。”我滔滔不绝详细讲清这个事,整个通话溢超一字未发,最后他才说:“那你给我把他们都找到。”
“那你告诉我真相,关于我哥李琦的死。”
溢超冷笑。
…
拒接房依依N个电话后,她开始不再主动联系我,我甚至不知这是好是坏。每天看到手机上蹦出房依依的名字,有一股暖流,却让我更加坚定不能将她拖进泥潭。现在独自一人茫然无助,也没了她的来电,像是丢了更大的东西。
然而在我为生存担忧之时,属于我的学生身份即将迎来大学第一次期末考试,在网上许多同学转发着各类律法复习题案例题,有时会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学生,从初中练体育不学习,高中全国各地参加比赛,再到大学更加不可思议的颠沛流离。除了那次决定人生走向但对我毫无意义的高考,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为了学业而奋斗的时候。
已经看好一处房子,环境很好地理位置也非常合适,我把自己的打算说给矫眉颜。她中途打断,了当告诉我:“估计我爸不会同意过年不回家的。”
“那……”有点黔驴技穷。
她嗫嚅说:“流产一天也就够了,在济南养上一星期还是要回家的,我给老爹撒个谎晚回去还有可能。”
“你回家去了会跟父母坦白吗,肯定是瞒着他们的,那谁来照顾你啊。”我是充满了担忧。
“李织旎,如果不介意,你跟我回家吧,还能避避风头。”
这样的矫眉颜,还在一心为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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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商量来商量去,我妥协了,答应和矫眉颜一起过这个春节。我千遍万遍嘱咐她不要将这事对任何人说。
然后给溢超去了电话,我恳求他这两天饶我一命好好考完试,我会在之后给他一个交待。
“可以。”
于是我回到了学校,身边只有房依依和矫眉颜。表面上还是和房依依正大光明谈着恋爱,却把绝大部分关心送给了矫眉颜。
有一天送房依依回宿舍,她拉着我蓦然哭了。
“依依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心痛得很。
“前几天,”她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我做了一件本不该的事,为你。”
“你做了什……”我的话被打断。
“先听我说完。”她随便找了个台阶就坐下:“谢蔗禾刚转学来就遇到国庆节放假,她没回老家,选择住在学校,于是和米兰睡一张床上,谢蔗禾聊起了你,米兰跟谢蔗禾提起了一个叫做陈宸的人,他是米兰的前任男朋友。”
“等到元旦前夕,刘韬韬冷暖计划把米兰骗到长春,刘韬韬找米兰告诉她知道了陈宸的住址,于是米兰义无反顾跟着刘韬韬坐上火车。”
“谢蔗禾给你打电话说了她怀孕的事,接着你陷了进来。”
“整个过程冷暖没有露面。所以说,他现在只要把刘韬韬骗的团团转,让刘韬韬以为一切报应都因你而起,那么冷暖就是安全的。”
“我想帮你,于是去找过冷暖。他说房依依你已经拿走了你洗澡的视频,就没什么可要挟的了。我说我想知道整个事情,我想知道李织旎是不是我选对的人。冷暖说凭什么,我告诉他凭你现在还爱我。”
“于是他妥协了,把一切告诉我。我也得到我想要的,谢蔗禾并没有怀孕,你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以完全信任你了,李织旎。”
她像一支微弱的、快要燃尽的蜡烛,她红肿的眼睛看上去已经倦了。恰好我有强壮的肩膀,她想要依靠,听我轻哼着堕入管它甜美还是险恶的长梦中。她在震动,因恐惧亦或因寒冷都让这支看上去要完蛋的蜡烛好似还有足够旺盛的生命力。我在笑呵,黑色瞳仁里只有她,即使她的火焰已经将我肩膀炽成黑色。
你依旧高傲着盛焰,我炙成火下之烬仍毫无悔恨。
那微弱的蜡烛,突然破碎就熄灭了。
那齑成灰的人,被轻风一扬就散落不见。
“依依谢谢你,这阵子让你委屈,赶快回去休息吧。”我用毋庸置疑的声音告诉她我需要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