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盘算着借钱,便让周瑞家的把贾琏夫妇叫到了跟前。 “贵妃省亲是全家的大事,事关贾家的脸面,务必要办的尽善尽美,这第一样便是省亲的园子。” 贾琏与王熙凤笑着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王夫人接着说道: “可是咱们家的情况,别人不清楚,琏儿媳妇你管着家里是清楚的,谈何容易啊。” 说完又叹了口气。 王熙凤也跟着叹了口气,面上一副为难的样子,心里却琢磨这王夫人话中的含义,没等她琢磨清楚,王夫人又说话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厚着脸皮向亲戚们借些应急。” 王熙凤眉梢一挑,大致明白了王夫人的意思。所谓亲戚,指的大概便是林薛两家。史家是老太太的娘家,有老太太在,轮不到他们放肆。王家又是两人的娘家,断没有掏娘家的事情。 王熙凤对王夫人的提议很赞同,贾琏却做了难。薛家两名女眷,用不着他出面。王夫人将他叫来,定然是想让他去林家,可是林家姑父是好相与的吗?他在南边那些日子,可是亲眼看着那些原本想趁着林如海病危啃林家一口亲族们,被这位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姑父弄得乖顺本分。再想想林家表妹在贾家过的这两年,虽然衣食用度不曾怠慢,可人家来的时候带来了多少银子,又被他们‘留下’了多少?如今让他去向林姑父借钱,且不说张不张的开嘴,以林姑父的精明,若是提起前事就不是他一个晚辈能应对的。 贾琏将心中所想完完整整的说与二人听了,王熙凤眉头紧皱,王夫人却慢悠悠的捻着手里的佛珠说道: “妹夫如今不比从前,虽说是回京任职,到底是从二品降到了三品,又是在光禄寺,这说不准就是当今恼了他。娘娘在宫里,对自家亲戚还是惦记的。你只这样跟他说就好。” 贾琏本想在说些什么,却被王熙凤拉住,再看王夫人斜过来的目光,纵使心里觉得不妥,也不好再说出口,只说尽力而为,却不敢做什么保证。 看着贾琏瞻前顾后的样子,王夫人面上不显,心里越发瞧不起,挥挥手让人出去了。然后又与王熙凤商量了一番,二人双双起身往梨香院去了。 通过木系异能知道此事的薛宝钗,听到王夫人说的那些话,一口茶差点喷成天女散花。贾元春的确是做了贵妃,可这不代表着天老大地老二皇帝老三,贾元春就是老四啊!光禄寺卿虽然是从三品,可到底是京官。从外地被调到京城,平调的本就不多,像林如海这种自己递了折子的,一般情况下,皇帝给个四品都算是优待。林如海能混个从三品的光禄寺卿,可见皇帝对他的重视,真不用贾元春操心。况且大庆朝不准后宫干政,贾元春要真敢搀和,离被打入冷宫也不远了。 王夫人能说出‘娘娘在宫里,对自家亲戚还是惦记的’的话,威逼利诱皆有,可就是没有经过脑子。 看着两人奔着梨香院来了,薛宝钗便知道这两人是来借钱的。赶紧拉了薛姨妈与自己一处,免得等会人来了,自家老娘念着姐妹情、姑侄情,被人忽悠的把家底都掏给人家。 薛宝钗刚拉着薛姨妈说了几句话,王夫人与王熙凤果然上门了。 “可是我们来得巧,姑妈与妹妹都在呢。” 王熙凤人没进屋,声音已经传了进来。薛姨妈一看姐姐和侄女来了,脸上一下子笑开了。他们从金陵带来的人不多,梨香院就这么大,薛姨妈平日里操心少,无聊时也只能串门子,有亲朋拜访自然乐意。 “我正与宝钗说起你们,你们就来了。” “说我们什么?快让我听听,若不是好话,我今儿可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王熙凤爽朗的笑道。薛姨妈用手点点王熙凤,笑道: “可不是就说你这个凤辣子做了国舅爷夫人,就不来我这里了。你要是真赖着不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怕到时候琏儿舍不得,要跑到我这里要人呢!” 两姑侄说笑着进了屋,薛宝钗十分有眼色的扶了王夫人。等几人坐定,王夫人拍了拍薛宝钗的手,一脸慈祥的说道: “宝钗长大了,眼看着就要嫁人了,等娘娘省亲的时候,我定要禀明娘娘,为宝丫头寻一个好人家。” 薛姨妈听了喜笑颜开,又有些担忧道: “如此会不会太麻烦娘娘?” 王夫人但笑不语,王熙凤快嘴道: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不说咱们自家亲戚,妹妹这样好的人品相貌,又得过大公主的赏赐,多少人家抢着要呢!有娘娘这样的贵重人儿过问,咱们也才好优中选优。” 王熙凤这话即夸了薛宝钗,又拍了王夫人与贾元春的马屁,薛姨妈心情舒畅,王夫人也微微点头。 薛宝钗面上一副羞涩的样子,心里登登跳了两下,又想起警幻说过的贾元春可能会赐婚的事情,寻思着那一僧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把事情搞定。 “只是可怜了我那蟠兄弟,妹妹出嫁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提起薛蟠,薛姨妈脸上的笑容微微收了收,王熙凤做出失言的样子,打了两下嘴巴,告罪道: “瞧我这张嘴,如今娘娘省亲是好事,说不得蟠兄弟也会沾光,早点回来呢。” 薛宝钗微微眯了眯眼,薛姨妈的眼睛却亮了,只是还不等她多问,王熙凤就又把话题扯到了贵妃省亲上。 提到了省亲,自然就会提到即将要修建的省亲别墅。王夫人也不直接提借钱,只是收齐了笑脸,做出满是愁苦的样子,唉声叹气。 薛姨妈看姐姐这个样子,心中担忧,便主动问道: “可是这园子有什么问题?” 薛宝钗嘴角一抽,想叉开话已经来不及,王夫人只摇头不说话,王熙凤快人快语到; “贵妃省亲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咱们盖着园子自是要倾尽全力的,只是……” 王熙凤一付为难的样子,薛宝钗看着两人做戏,不动声色,薛姨妈却很给面子的捧场道: “只是什么?” 王熙凤看看王夫人,一咬牙,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说道: “咱们自家娘们儿,也不怕姑妈笑话,今日我说与姑妈听,只求姑妈别说出去。” 薛姨妈点点头,王熙凤说道: “皆因盖园子耗费巨大,这银子老太太拿出来了一部分,我们两房出一部分,连东府也出了钱,可主要还是公中。我与大姑姑虽然管着家,可这家里袭爵的毕竟是我公爹,我公爹是什么样子,您也知道。我那继母,又不是大家出身,平日里烧个水都嫌柴禾贵,如今要在公中拿出这么大一笔钱,自然不愿意。又是个不着四六的,我与大姑姑想着和她闹起来不好看,又不愿意老太太费神,只能减少公中的支出,想办法筹些银子,好歹把园子盖起来。“ “省亲本是极为荣耀的事情,处处不可怠慢,纵使我们已经想尽办法也是杯水车薪。本来只要省亲完毕,娘娘自会有赏赐下来。那公中的钱财自然也会补回去,可本是一家子,那又是我的长辈,闹得不好看了谁也没脸,我与大姑姑也只能尽自己所能,自己想办法,如今正为这事发愁呢!” 王熙凤说完,趁着端起茶杯喝水的间隙不着痕迹的观察薛家母女的表情。看薛姨妈疑惑不平,薛宝钗摇头叹息。嘴角微微上挑,与王夫人互相是了个眼色。 “你那婆婆未免太不识大局。” 薛姨妈听了王熙凤的诉苦,一时十分心疼自己侄女,又想着姐姐与侄女虽然能相互照抚,这钟鼎之家的当家却是真不好做。 薛宝钗在一旁观察着薛姨妈情绪的变化,知道接下来王熙凤两人必定会忽悠着薛姨妈拿钱,而重感情的薛姨妈自然不会看着姐姐与侄女作难,必定会出手相助。她一边看戏看的不亦乐乎,一边心中冷笑。 邢夫人的确小家子气且和王熙凤关系不好,可二房管家,财政大权根本不在大房手里,公中出多少钱,只怕邢夫人想管也插不上嘴。不管怎么说,邢夫人毕竟是长辈,王熙凤就这么把锅甩到长辈头上,且面不改色,心性人品固然过不去,可王夫人的教导栽培也功不可没。 “那……可是缺的太多?” 薛宝钗由着薛姨妈问出口,丝毫没有阻止薛姨妈把钱借出去的意思。虽然被丈夫保护的太好而心思单纯,但能做皇商薛家的当家夫人,薛姨妈也不是一点成算都没有的。反正钱她已经准备好了,借给这姑侄俩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她一点都不心疼,只不过不知道日后王夫人发现自己的私库里少了一笔钱,会不会气的发疯。 “我已经让琏儿去求姑老爷了,只希望姑老爷念在亲戚的份上,能帮上一把。只是尽管这样,也还差上几十万两呢!你说这么大的数目,我们娘儿俩怎么去筹集?大老爷不管事,我们老爷又一向清廉……” 王夫人说着,眼圈就有些发红,王熙凤在一旁连忙劝了几句。两人决口不提想薛姨妈借钱,一番苦肉计施展的倒是巧妙。 薛宝钗也帮着劝了几句,心中却连连冷笑。几十万两,这王夫人也真开的了口,要知道,就算是薛宝钗接手后的薛家,各种店铺庄子的总收入一年也不过百万,其中还包括各种周转资金和底下人的花费,真正的纯收入,能有四五分之一就是好年景了。这几十万两下去,薛家自己走转不开,恐怕连着几年的生意都要白做了。也幸亏是知道这人的贪婪,不然当初自己也不会从她的私库拿出三十万两。 薛姨妈念着亲情,看看流泪的王夫人,又看看自家女儿。几十万两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自家还是拿的出来的。况且姐姐也说了,等省亲结束,娘娘的赏赐下来,自然会有钱财补回来。又想起姑侄俩进门说的,请娘娘给自家女儿看人家的事情,再想想远在南边还在吃苦的儿子……若是拿出几十万两银子,能安排好这一双儿女,也算值了。 “姐姐安心,妹妹无能,却也能近些绵薄之力。只是这数目不小,容我几天好筹措一番。” 薛宝钗看着一笔交易达成,心里叹气自家老娘单纯。王夫人和王熙凤则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连连道谢。 再说贾琏见了林如海,先是东拉西扯了一番,最后说道盖园子花钱的事情,林如海大概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可林如海在朝中摸爬滚打几十年,一向走一步看十步。贵妃省亲这事情他原本就不看好,只是作为亲戚不好说透,他也提醒过两位舅哥,结果一个比一个不当回事。再加上黛玉的关系对贾家印象颠覆,心里本就有疙瘩,即使愿意借钱此时也不接贾琏的话,却是引导着贾琏去分析当前朝中的形式,希望他能从中明白当前大局,回去后说与老太太与贾赦兄弟,也算是他这个当女婿的拉岳家一把。 可惜贾琏混日子找花色在行,林如海费尽了心思,他却不明白。等贾琏说的口干舌燥,眼看着明说暗说林家姑父都只当没听懂,一着急把王夫人的话搬了出来。 “姑父,来时太太让我带了句话。说娘娘在宫里,对自家亲戚还是惦记的。” 话音落下,原本还带着丝客气笑容的林如海一下子面无表情了。目光沉沉的看了看贾琏,问道: “这是……二嫂说的?” 贾琏自觉不好,却又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只得点头应是。林如海沉默了一瞬,转身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贾琏,道: “这五万两算是林某人给娘娘的贺礼。” 之后便说自己累了。钱拿到了手,贾琏看林如海面色不对,不敢打扰,又急着回去向王夫人交差,便告辞了。 看着贾琏离开的背影,林如海叹口气,摇摇头,声音微不可查的说道: “敏儿啊,不是为夫不尽力,可是……” 话未说完,便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