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只觉面上火辣辣,却还死鸭子嘴硬:“那你呢,你不也是女人?难道你也软弱?”
“我不软弱。”
“哈!”凌波顿时像是抓住师妹把柄,得意地说,“那你难不成不是女人?”
了了想了想,回答道:“现在的模样确实是女人,但我与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你说说,哪里就不一样了?”
见师妹答不上来,凌波得意地双手叉腰:“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知不知道?我是你师姐,能容忍你,能不生气,可换作旁人——”
话没说完被了了打断:“若是师尊对你说,你与其他女人不一样,你会生气么?”
不用凌波回答了了也知道答案,当男人对一个女人说她与其他女人不一样时,他和她都认为这是赞美,然而当女人对女人说出这句话,便成了羞辱。
“若是师尊对你说,你才应当生气。”了了重新拿起小冰人,头也没抬。“师姐,你原本应与我一样。”
在了了看来,人类女性已被驯化的失去本性,没有本性,才会软弱,而她自冰雪中诞生,不曾受到教化,也因此才与师姐不同。
凌波不知要怎样回应师妹,她想反驳,又觉言语苍白无力,因为她发现,直到师妹说出这样的话后,自己想要回的,居然是——难道不可以软弱吗?难道不能淡泊名利吗?她、她只是认得清自己,仅此而已……
脑海中另一个声音似是在嘲笑她:算了吧,到底是淡泊名利还是没有自信跟人争,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你心中最清楚。
无上宗的仙君,是她不想当吗?
修仙界的第一人,是她不想做吗?
择道修炼成仙,通通是她不愿意吗?
自欺欺人做什么呢?明明就是得不到,明明就是不敢去争,明明就已经意识到却又只想粉|饰|太|平,假装岁月静好——我不跟男人争,我安守本分温柔体贴,男人才会爱我。
再看看依旧心无旁骛做小冰人的师妹,凌波心中忽地涌起无尽羡慕,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无法再在了了面前待,于是招呼也没打一声便转身跑开,了了望着师姐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冰寒之气只能冻住杂念,无法消除杂念,只有拥有杂念的人自己愿意醒来,才能寻回本性。
小雪人中的真仪也在发呆,了了的话是对凌波说的,也是对她说的,她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娘还活着,她们在村子里过得很不容易,被人欺负了,娘总是一边哭一边抱着她,说:小丫,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于是当她渐渐长大,爱上师尊又得知他另有所爱后,真仪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抱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真仪,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爱而不得可以忍,痛失所爱可以忍,被利用被欺骗被背叛通通可以忍,一切忍耐都只有一个目的:得到师尊的爱。
就算是短暂的虚假的也可以,只要被爱就好了。
现在想想,何其可笑?她为了得到师尊的爱,蹉跎光阴,学艺不精,所以临了连逃走的能力都没有,除了心甘情愿赴死,还能怎么样呢?
一切为爱牺牲,都是别无选择。
了了做好了小冰人,放在了小雪人旁边,小冰人里也有个灵魂,真仪震惊地说:“你、你不是将泥俑捏碎了么?”
当时她以为了了连带着泥俑里的魂魄也毁掉了,否则师尊怎会露出那般痛不欲生的表情?
了了没有搭理真仪,小冰人里头的灵魂懵懵懂懂,她想了想,说:“阿阮这个名字不好听。”
她听见师尊喊阿阮,想必这就是小冰人的名字,了了思索片刻,对小冰人说:“从今日起,你就叫阿映。”
原本还在感伤的真仪瞬间震惊:“这也太难听了!哪有姑娘家叫阿硬的!”
阿映与真仪一样,都只能在小冰人里活动,无法离开太远,了了无视掉真仪对于阿映名字的抗议,手指刚从小冰人身上拿开,房内忽地多出一人,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整个天照宗安静无比,突然出现在了了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被冰龙咬碎的魔王宿锦。
当时他金蝉脱壳,总算保全了性命,只是回去后越想越是忿忿,从来只有他恶意玩弄他人命运,今日却栽在一个女人手中,这女人还是太离的徒弟!
宿锦冲了了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师父的债,徒弟来还。你最好祈祷自己在太离心中的地位不太低,否则,我可不懂怜香惜玉怎么写。”
直到现在,他都认为白日里了了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太离授意,毕竟他吃亏吃得早,丢人也丢得早,逃命时太离仙君的裤子还好端端穿在身上,自然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
撂了狠话,发觉了了眼都不眨地望着自己,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袭上心头,宿锦这才察觉,房里的温度有些过于冷了,他对此不是很在意,这小姑娘修的冰道,想来是天赋好,却又无法完美控制能力,才会把房间弄成一片冰天雪地。
随后他冲了了露出神秘笑容:“你叫了了,对吧?你师父太离对你的确不错,可你知道这是为何?”
原本想要吊了了胃口,他最喜欢打碎少女芳心,看见她们痛苦纠结,便会感到快乐,这就是魔。了了越是绝望悲痛,宿锦越是兴奋,他都等不及小姑娘崩溃大哭与太离决裂啦!
谁知了了却回答:“因为我是甲子之身,他要我的身体做他妻子的容器。”
宿锦英俊的面孔连带笑容一起僵化,他见鬼般瞪着了了:“你怎么知道!”
了了说:“我还知道,你爱慕太离。”
这话比一刀砍死宿锦还让他恶心!他原地起跳,指着了了的鼻子:“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你小小年纪怎地如此爱造谣?我就是爱慕一条狗,也不可能爱慕太离!”
真仪已经看傻了,在她印象中,宿锦是世上最恶劣的坏种,没有之一!他频繁捣乱坏事没有任何目的,就是好玩,以他人苦难为乐。
他欺骗善良的人,背叛真诚的人,杀害正直的人,将爱意、善良、信任当作烂泥践踏,毁去一颗又一颗坦诚美好的心,真仪也不例外。
宿锦也并不是真的讨厌太离,他就是想搞破坏,他就是喜欢看正义凛然的人跪地求饶,忠贞不渝的人生出二心,慷慨赴死的人苟且偷生。
他存在便是为了毁灭。
真仪原已陷入过去的回忆,哪怕变成了小雪人,她骨子里依旧残留着对宿锦的畏惧,谁知了了冷不丁一句话令宿锦暴怒,真仪也当场呆若木鸡。
宿锦非要逼着了了把这话收回去:“我给你一次机会,要么把泥俑还给我,要么现在立刻马上跪下向我认罪,否则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你就替你师父去死吧!”
了了:“你像苍蝇一样。”
正如凌波常常被了了气个半死,她这种面无表情说的话,即便并无恶意出自真心,也会被认为是在阴阳怪气,宿锦毫不例外,被气个仰倒。
真仪却恍惚地想,魔王像个苍蝇,那被魔王死死缠着的师尊……是个什么呢?
宿锦指着了了鼻子:“听到我的话没有,把泥俑还来!我——”
一阵咔咔声自他脚底响起,他低头一看,发觉自地面生出坚冰,眨眼间便将自己双腿冻住动弹不得。
这场面熟悉的令宿锦立刻想起自己那条威风凛凛的黑龙,被冻成冰龙后直接砸地上,抠都抠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