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切莫这么说父亲,父亲他只是看不惯宫里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人,不想与他们同流合污而已,父亲的医术,其实……”
未及衣上雪把话说完,便听到了衣上坤的声音传来:“不要拦她,让她继续说。”
闻声,兰姨娘亦被吓了一跳。
看到衣上坤进来,衣上雪赶忙替其解释:“父亲,母亲不是那个意思……”
衣上坤进门后,对衣上雪道:“你去收拾行李……”
衣上雪不得不退了出去。
这时,衣上坤对将目光瞥向一边,不看自己的兰姨娘继续说道:“老夫居然不知,这么多年,让你在老夫的身边受了这么多委屈。你若嫌弃老夫没本事,做不了大官,给不了你想要的体面,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你我和离便是,少在儿女面前说这样的话。”
闻此,兰姨娘缓缓扭过头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和离?”
“好你个衣上坤!”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回忆过去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衣上坤心里属实惭愧。
或许,有些话,是该说清楚,道明白的时候了!
一念至此,衣上坤落座下来,缓缓说起。
“没错,老夫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的确都离不开你。”
“当年,如果不是遇到你,让我能在你爹的药铺里当伙计,我们一家三口,在刚到皇城便就被贼人偷盗去所有盘缠的时候,饿死在街上了。”
“你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家中的独女。本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却以一己之力,与你父亲抗衡,宁愿嫁给我这个乞丐为妾,我这辈子都感激不尽。”
“亦是为了刚出生不久,尚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她劝我放弃逃亡,安定下来,与你成婚。”
“所以当初我们成婚后,老夫才心甘情愿托付中馈,由你当家。出门在外,人人都指着老夫的脊梁骨,谩骂老夫宠妾灭妻,可老夫自始至终,对你从未有过半丝怀疑!”
话说至此,兰姨娘面色已然渐渐起了变化,仿佛有些动容。
衣上坤看了她一眼,继续叙说。
“可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待她们母子的,你自己心里可清楚?你以为,老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你给她们母子俩的衣料首饰,都是你们母子三人所挑剩下的,有时甚至还特意命人将带有瑕疵的买回来给她们用。”
“等到三个孩子大了,说的是请先生来教三个孩子功课,可老夫前脚一出门,你便就让人将云儿赶出来,还对她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又为何雪儿便能学?”
“俊儿又学成了什么样子?”
“就连教书先生都曾几度暗示老夫,三个孩子里,只有云儿最是聪颖好学,一点即通。就是……”
“先生没有说完的话,你可能猜到是什么?”
“三九严寒,你命人克扣她们母女的炭火,她们的手脚上,至今一到冬天,还会长满冻疮,却总是藏着掖着,怕被老夫发现。”
……
衣上坤说着说着,便就似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方才再次开口。
“这一件件,一桩桩,老夫早就心知肚明!她们之所以忍气吞声,只不过是想要一隅能为她们遮风避雨之地,更不想老夫为难。所以因此种种,从不曾对你有一次反抗!”
“可即便你如此待她们,当年,若不是弱小的云儿为了救不慎跌落水中的你,她又怎会自己落水。被下人捞起后,便就此陷入昏迷。”
“所以,老夫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此了,你还想老夫怎么样?”
“时至今日,老夫依旧常常在想,如果那年她没有醒过来,兴许也便就是她的命了!”
衣上坤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夫知道,要让你离开住惯了一辈子的这般繁华之地,任谁都会舍不得?可老夫也是实在走投无路,没了办法。”
该说的都已说了,衣上坤立起身来,最后素声告诉她:“话已至此,是要和离,还是跟着老夫一起搬走,以后或许要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你自己决定。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变卖家产所得的全部银两,皆都归你一人所有。”
闻此,兰姨娘起身忽地从身后一把紧紧地抱住了衣上坤,幡然醒悟:“老爷,对不起,我错了,我愿意跟着老爷一起走,老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衣上坤转身,将兰姨娘拥入怀里。
兰姨娘道:“可是俊儿还没有回来……”
衣上坤道:“你若还想活着再见到他,便就什么都不要问,赶快去收拾行李。”
至此,一夜之间,城西衣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彻底消失在偌大的皇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