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3月10日,雨。 今天跟妈妈一起出去买菜,抚子帮妈妈把鱼提回家了。爸爸夸抚子是乖孩子,说明天要给抚子买个大大的蛋糕。抚子好开心,但是抚子不能玩疯,因为明天起抚子就六岁了,要上小学了,是大人了。 因为太过激动,抚子一晚上也都没怎么睡好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计划着一大堆满了六岁就可以去做的事情。 上了小学之后就可以不用爸爸妈妈接送自己上学了,还可以进学校的美术社团,画更多漂亮的画。而且听邻居哥哥说,上了小学就可以去游戏中心,不会被店长赶出来了! 游戏中心里一定有超级多好玩的东西,好像可以开赛车,可以跳舞,还有些什么呢,啊啊啊想象不出来啊! 恩,总之,要是能做个大家都喜欢的孩子就好了。 这样爸爸妈妈也会非常高兴的。 然而,那庆祝她六岁生日的礼物,最终也没能递到她的手上,连原本计划好的生日会也被众人彻底忘却。 “是,是的,现场一对夫妇遇到了车祸,已经确认死亡,车内还唯一存活的是个小女孩。” 似乎从那一天起,她的时间就停在了那里,被卷进无尽的地狱里不断徘徊着,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再也找不到出路。 最先收养她的,是妈妈的妹妹一家。温柔善良的小姨和帅气阳光的姨夫,以及那个刚刚满一岁,只要看到她就会开心地笑出声的表妹。 一个月后,表妹突然发起高烧,短短两天之后,离开了人世。姨夫所在的珠宝行遭遇了持枪劫匪,偷偷报警的他被劫匪发现,当场射杀。 而原本温柔漂亮的小姨……疯了。 下一个接手她的,是爸爸的姐姐。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姑,沉默内敛的姑父,以及身为学校足球队主力的表哥。 一周后,表哥在球赛中受伤,右腿骨折住院。姑父走在路上,突然被远处飞来的网球砸中了眼睛,镜片扎入眼球,右眼失明。所以三天后,她就被打包扔进了孤儿院。 “对不起,抚子,姑姑没办法继续照顾你了……” “没关系的姑姑,抚子已经是大人了,会照顾自己。而且抚子不在的话,你们的一切都会好的,所以不要哭。” 没错,就像是那些人说的一样,她一定是灾星,没她反而会比较好。 这里是位于乡间的小型孤儿院,加上她总共只有七个孩子生活于此。孤僻的抚子远离所有孩子,不管是善意的好奇,还是恶意的排斥,都不予理睬。虽然寂寞,但在这里生活的三个月对她来说,是难得的平静时光。 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耗费在这里时,那个时刻来临了。 那是个乌云密布的雨夜,巨大的雷鸣由远及近,吵得她根本无法入睡。就在她掀开窗户的瞬间,一道惊雷落下,然后……又是一道,直到这座与世无争的孤儿院燃起大火,烧尽一切为止。 于是,一切再次回到原点。 她的人生就是一道不断偏移的轨迹,不管怎么走,最终都会走回最初的位置。 所以抚子领悟了,她所拥有的,只有破灭的未来。 这个世界或许有着美好和希望,但她所能找到并导出的,却永远只有最糟糕的答案。 “抚子,选5吧。” 礼奈态度笃定而决绝,望向她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然而抚子没有说话。 “钥匙在77号箱子里的概率只有1%,但在5号箱子里的几率是99%,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不是吗?” 抚子只是看着她,还是没有说话。 “虽然这个结论确实很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第二次选择的时候,因为知道了其他98个箱子全部都没有钥匙这一点,那它们所拥有的可能性就会全部都叠加到剩下的那个箱子上,让它里面有钥匙的几率从1%直接升到99%。抚子,听我的,选5号。” 她紧紧地闭着嘴,死命摇头。 “不过就是个简单的概率问题,我们不会输的。” “不是的!礼奈你知道的,我的运气很差……”她没能继续说下去,或许是没有说下去的勇气,又或许是有些事只要说出来了,就会变成现实。 “我知道。”礼奈露出了安抚的笑容,摸了摸抚子的头,“因为你运气不好,所以我们第一次一定不会中。所以,我才让你改选5号。非要说的话,我们的成功率还远超99%哦。” “不是的,这不是概率问题……” 她所有的,是引导出最坏结果的能力,将这能力称之为幸运E已经可以说是美化了。 “如果我这里选择5号箱,那么钥匙必然是在77号箱中;而如果我最后选择77号箱,那要是就绝对是在5号箱中。” “怎么会?” 听起来似乎毫无逻辑,甚至违反了时间和因果定律,但对于抚子来说,这就是最终会出现的答案。 藤原抚子,只要知道了最糟糕未来的选项,那么就再也没办法选中其他的未来。 有了结果,才有前因和过程。 对于抚子来说,这才是适用于她身上的全部真理。 所以选什么并不重要,早在那只可恶的兔子讲出失败的后果之时,这个游戏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不管几率多高,都注定了她们不会赢得比赛,以及…… 龙宫礼奈的必死结局。 “如果我们输了,放过礼奈,把我的命拿去可以吗?” “你在说什么啊抚子?!” 抚子没有管礼奈的阻拦,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直视那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兔子。 “哎呀呀,你这样我可就难办了啊~毕竟,要你的命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有麻烦。” 抚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中的余地,立刻心领神会双腿跪地:“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做,只要你取消这个游戏,放过礼奈。” “你真是个无趣的人啊,藤原抚子。”兔子突然失去了讲话时的那种轻佻感,“让我很失望。” “那真是抱歉,我不仅不有趣,还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抚子面无表情地接话,“说我没骨气也好,没尊严也好,我不在乎。你想怎么羞辱我,怎么对待我都可以,把我做成切片标本都可以,只要你放过礼奈。” “抚子……”礼奈被抚子这段话惊得几乎失去了语言,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接下来又该怎么做才能破局? “没意思,没意思,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兔子气急败坏地跺着脚,在空中来回走了好几步才冷静下来,“那这样吧,如果你现在能把贤者之石的所在告诉我,我就放过她,怎么样?” “贤者……之石?” “贤者之石?!” 有别于抚子那困惑的停顿,礼奈却是惊叫出声。 “那是什么?” “贤者之石又被称为奇迹之石,据说拥有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而且……” “而且什么?” 礼奈担忧地瞟了那只兔子一眼,还是开口解释道:“而且贤者之石一直是由贤者大人所有的,它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这种事全世界都知道,哦不,看起来……似乎就你不知道呢,被冠以奇迹之名的人——藤原抚子。”兔子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睛,绕着抚子飞了两圈,显然觉得事情再次变得有趣起来了。 抚子疑惑地转头,发现礼奈竟然回避了自己的目光。 什么奇迹之人,什么贤者之石,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听兔子的口气,似乎全世界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全世界…… 都在欺骗她? “对不起,抚子……其实在你入学之前,我们就被贤者告知,预言中会成为世界支柱的‘奇迹’就是你。但因为时机未到,所以不可以告诉你。”礼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斟酌着措辞,“我们并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那所谓冒险者的论调,所谓的达芬奇是冒险者之类的话,全部都是谎言?” 礼奈愧疚地点头,又火急火燎地加了句:“但,但是我是真心喜欢抚子你的!不是演戏!” 抚子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礼奈的心登时一凉。 原来……是这样。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世界看起来会那么美好!为什么她每天见到的同学对她那么亲切友善,时刻关心她的心情,甚至抱持着莫名的憧憬?为什么他们从不因为她的幸运E而害怕甚至疏远她?为什么连神明在她表明身份后都对她态度大变? 因为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连她的入学本身都是计划的一环! 将“奇迹”这个堪称讽刺的光环套在她的头上,暗中操纵她身边的一切,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能够给贤者带来什么? 毁灭吗? “看来你全部想通了呢~”等抚子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再次恢复成刚才那种古井无波的模样后,兔子再次开口了:“那么,小抚子,知道了一切的你还愿意用贤者之石来交换你的这位……‘朋友’吗?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在此之前,姑且先让我多问一句,拿到贤者之石后,你打算做什么?” “真是令人头疼的孩子呢,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可是环保斗士哦!接下来,当然是建立一个美丽而清净的世界喽~”兔子甚至用上了咏叹调来描绘它的梦想。 言下之意是,现在这个世界既不美丽又不清净吗?哼,真是狂妄的家伙。 “我明白了,贤者之石的位置我来调查后告诉你,你今天放过礼奈如何?” “抚子……”这个选择如果不是权宜之计,那就说明比起世界的安危,抚子选择了她的性命。礼奈顿时热泪盈眶,一时间内心五味陈杂。 “调查?我不记得我有给过你这个时间啊?” 它的话让房间内已经放松下来的气氛突然再次变得紧绷起来。 “你什么意思?” “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让你‘现在’就告诉我,而你明显不知道不是吗?” “你……那你刚才还让我在贤者之石和礼奈之间选择?” “哎呀,有意思嘛,人家想知道嘛!这样能让她多活几分钟,多陪陪你嘛!”兔子害羞地捧脸,“人家这么为你们着想,记得心怀感恩之心哦,么~”末了还扔了个飞吻过来。 “你这个混蛋!” “啊,差点忘记了!” 它话音一落,再次响起的,是属于天花板上倒计时那冰冷的电子音。 “你们还剩最后的三分钟,好好道别吧。接下来的发展我就不看了,没意思。你报出数字后,系统会自动计算,我就不管了。那么……永别了,两位~” “等等,等一下,请等一下啊!” 没有理会抚子的挽留,兔子再次鞠了一躬,咻地一声消失了踪影。 “不要走……”抚子彻底坐倒在地上,泄愤般地拼命捶着地板,“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意大利……” “什么?” “兔子应该是意大利人,虽然它努力地掩饰了自己的口音,我还是听出来了。不过,唉,我也只看出了这一点……”礼奈在抚子的身边坐下,遗憾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不害怕吗?” “怎么会不怕呢,我又不是圣人……”礼奈苦笑着回答:“只是既然已经没办法了,那就只能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那个,谢谢你愿意救我,抚子,我非常开心,真的。” “不要谢我……我没用,不仅什么都没做到,还马上就要……”害死你。 “15,14,13……” “抚子。”她突然握住了抚子的手,说:“找到那个人,替我报仇!” “恩!”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抚子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再多看她一会儿。 “8,7,6……” “贤者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们也是!所以不要害怕。” “5,4,3……” “遇到你真好,抚子。” “2,1……” “5号……箱子。” “选择已记录。现在打开5号箱子……没有钥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女声系统音回荡在这个已空无一人的房间中。 “Game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