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北部,芬兰,拉普兰德。 这里是一片冰雪的世界,入目一片刺目的白,厚厚的雪层掩埋住了黑色的大地,茂密的针叶林,波光粼粼的湖泊早已如一块明镜,倒映着漫天星辉。 眨眼间,一片绚烂的光影在空中划下一道流彩,那光薄如蝉翼,有着绸缎般的质感,交错间幻化出动人心魄的色泽。 “好美。” 第一次见到这样绚丽的极光,站在冰封的雪原正中,抚子仰头感叹道。 “可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有心情欣赏。” 远处,大地在不断地轰鸣,地动山摇。地壳板块之间的碰撞强烈到发出了如此尖锐的声响,巨大的裂缝终是拉开了严密的地层,露出了里面深不见底的深渊。另一边,如镜的冰湖寸寸碎裂,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沸腾的地下水冲开了厚厚的冰层,在这零下50多度的北极圈里带来了刺痛了肌肤的热气。 身后,原本平整的草原早已被一块块隆起的火山岩覆盖,浓黑的烟尘中,岩浆不断地爆发式喷出,又在溢出后不久冻成了岩石。 十分钟前还静谧美丽的雪原,此时仿佛坠入了地狱。 抚子静静地站在地面上,任由大地奔腾,岿然不动。她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将意识遥遥放开。金光乍现,那光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金黄后,便在她的身后显现出了一尊高大的幻影,九根金色的长尾摇曳在风中,让空气为之震颤,大地为之战栗。 探查结束,抚子猛地睁开眼睛,右手轻轻地按在了地面上,一道裂缝显现。 “就是这里了。” 金光顺着那道裂缝不断地扩张,向视线不可及的遥远彼方而去,深沉的回响在地底传递着,慢慢地,一点一滴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终于—— 爆发了出来。 就在抚子飞上半空的下一秒,一股比之之前强烈了不止百倍的振动从地下爆发而出,那可怕的力量瞬间撕裂了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一切,大地、火焰、冰层,甚至是星光。 浓黑的烟尘遮天蔽日,大地的爆鸣遮蔽了听力,灼热的温度烧坏了外衣。 接下来的百年,这里都会成为生命的禁区吧。但没有办法,她必须找到这个点,将蔓延至整个欧亚大陆的可怕地震引导出来,让它在这里爆发,否则再让地震和火山爆发持续下去,人类的文明都将毁于一旦。 明明原本是那么美丽的地方,现在却被她亲手毁掉了。 “原来毁掉美好的东西是这样的感觉。” 苦闷,难过,遗憾,愤怒,绝望。 五味陈杂。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她履行自己义务的开始。 作为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作为这个世界的罪人。 永远不能,也不可以停止的责任。 1月30日晚开始到今天,12座火山喷发,8级以上的地震23次,4级以上余震多达百次,将整个亚欧大陆都笼罩进的一股末日般的悲壮中。就在人们已经对恢复日常的生活感到绝望时,第五天,2月4日,大地终于恢复了宁静。 被耽误了5天的救援终于开展起来,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早已过了最佳救援时间的救援也不过只是个心理安慰,但不管是哪个国家,哪个地区的领导人,都没有放弃希望。 抚子独自一人穿行在最严重的灾区,看到有幸存者就会移开障碍救他们出来。不止是她,拥有着超凡能力的同学们,还有救世主学校的所有毕业生全部加入了这场救援。他们带着生命探测仪,不顾危险地深入山区、深谷,日以继夜地挖掘着。 【救救我,我好害怕……】 【妈妈,爸爸!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妈妈!求求你们!】 这样的话语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那衰弱到话都说不出来的绝望目光在眼前不断浮现,断瓦残垣,血流成河,是远比电影要更加真实、更加可怕的震撼。 所以没人敢停下脚步,没人愿意停下。 即便如此,人力在天灾面前仍旧太过弱小,这所有的努力也不过杯水车薪。 根据震后统计,这短短的5天时间,20个多大型城市近乎半毁,数万中小型城市毁灭,更别提那些交通不便的地区,早已联络不通了。 这短短的5天时间,地球最高的山脉向东移位了300多米,十几条贯穿半个大陆的江河改道,人类的总人口从60亿……锐减到了48亿。 一个月后,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救援,联盟相关人员也开始渐渐返回。然而,他们的最高领导人仍旧下落不明。 礼奈找到抚子的时候,她依然徘徊在废墟之间,如同一个从冥界归来的亡灵,一双空洞的眼睛布满血丝,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力量早已干涸。就像普通人那样,她只要听到风吹草动,就激动地扑到建筑残骸边,用那双几乎看不出原样的手奋力搬开阻挡,一层一层挪开。 “别害怕,别怕,我来救你,我会救你的……坚持,再坚持一下……” 礼奈走近她身边,才听到她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样的话语。 “已经够了,够了抚子。”她从背后抱住她,紧紧将抚子的双臂也箍住。 “什么够了?”抚子不能很好地理解她的话,只是下意识地挣扎,“礼奈你放开我,大家还在等我,我要救他们出来。” “够了,不用了,抚子,已经两个月了!离地震结束已经两个月了,不会有人还活着了。”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残忍,但礼奈却不得不说,她只能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先哭出来。 “两个月又怎么样?新闻里不是说过吗,有人被压在建筑下,靠喝自己的尿液存货了90天什么的……”她继续挣扎,“放开我,只要我不放弃,一定还有可以——” “你不要这样,跟我回去好不好,大家都很担心你。”她抱得更紧了。 “我说礼奈,你知道吗?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反反复复地想……”她停了动作,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我要是精神没那么脆弱,提前几天醒来,哪怕是一天也好……不,早在一开始,我就不该许那个愿的,这样我们脚下的土地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也不会死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了。”她的声音哽咽了。 “不是的。” “他们什么错都没有,他们认真地生活,认真地学习,认真地工作,认真地规划未来,我却让这一切都毁了。”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我真的是个超级大混蛋,是个恶棍。” “抚子已经尽力了,你真的已经尽力了啊!” “可即便这样,只要我想起花耶,我仍旧不后悔当时的决定。所以我压根没什么资格在这里虚伪地说什么,没资格在这片土地上哭泣。对,我是罪人……” “我们回家,不要想了抚子,我们回家去,樱和知世她们在等你,大家都在等你。你知道吗,我们希望之峰学院的毕业式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大家要一起拍照,一起吃甜点。毕业式结束后,我们一起去猫咖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那家的挪威森林猫吗,我们陪你一起去,让你撸个够!” “毕业式,甜点,猫……” 她已经快忘记了,原本自己不过是个中学生,一个刚满16岁的孩子而已。 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呢。 “对,我们到时候一起去,好不好?” 抚子闻言终于露出了虚幻的笑容,她站直了身体,摸了摸礼奈的发顶。 “礼奈还活着,还在我身边,真好。” “嗯,嗯!”明明已经决定绝对不能在她面前哭出来的,但面对抚子笑意中那微弱无比的光,礼奈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我永远都在,哪儿都不去!所以,我们回家,好不好?” 抚子站在废墟之上,最后环视了四周的场景,像是要永远映在脑海中一样,缓慢而清晰,带着诀别的郑重。 “走吧,回去。” 知世家,礼奈和樱聚集在了一起。几人坐在庭院里喝茶,虽然桌上摆满了点心,却没人有胃口。 “抚子怎么样?”知世问道。 “又睡了,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礼奈叹气,“她的力量融合就没有完成,藤原阿姨死的那天还强行动用了本源,本来就是随时都可能会失去意识的状态。这次平息地震和救援……她是凭着意志力去做的。” “一定很难受吧,不管身体也好,还是精神。”樱绞着手指,心烦意乱。 “别总这么阴沉,要是连我们也这样,抚子见了岂不是更难过吗?”知世将小蛋糕推到了樱的面前,笑眯眯地道:“礼奈也是,专程来这一趟,应该不只是说这些话的吧?” “果然瞒不了你。”她点点头,继续说:“我想知道,关于贤者大人一开始的安排,你们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我其实完全不明白藤原阿姨的想法,不过她既然那么说,那肯定是有道理的吧。”樱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礼奈想问的,应该是关于‘三年’的问题吧?”知世也跟礼奈一样,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贤者大人的计划中,原本抚子融合力量需要三年时间,融合结束前抚子应该都不会醒,所以在她去世前留下的所有措施都是为了保护抚子在这三年间的安全。” “对,她还交代了我,将来等抚子醒了该怎么对她解释贤者大人的离世。” “但事情并没有像贤者大人说的那样发展。”知世竖起了一根手指,“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人泄密,抚子不可能从谁那里听到了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知道贤者大人即将去世的信息。” “但她不仅在贤者大人去世的当时就发现了并赶到了现场,还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甚至比我们还要详细。”当时抚子精神状态不佳,抱着花耶的尸体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秘辛出来,就连礼奈也是第一次听说。 “唔,是因为融合力量导致的?”樱提出了一个构想。 “应该不是,毕竟融合力量是贤者大人的安排,她的安排肯定不会出现纰漏。”礼奈否定了这个设想,但一时又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毕竟当时融合了圣杯之后,她一直在抚子身边寸步不离,没有其他人在那期间接触过抚子,而抚子自己再那之前对贤者大人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我们应该换个角度考虑。”知世轻描淡写地点出了问题所在,“排除掉贤者大人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对这一切这么了如指掌呢?” 一阵沉默。 樱弱弱地开口:“额……贤者之石?” “啊。”礼奈和知世同时想到了一个答案,“不愧是樱,想问题的角度真的与众不同。” “呼咦?” “但‘那个人’真的存在吗?”两人无视了她的疑问,径自展开了交流。 礼奈:“不知道,但如果假设存在的话,那问题就解决了。” 知世:“是呢,这说不定也是让抚子打起精神的最好方法。” 礼奈:“但现在还不行,我们必须找到线索才行。” 知世:“说的也是,呵呵。” 樱:“所以说你们在说什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