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遮月。　　　　幽暗的空地上，蓝光一闪，出现在眼前是一个蓝衣书生模样的少年，十八岁左右，看起来阳光，有些大男孩样。　　　　襄铃眼中带泪：“呆瓜...”　　　　蓝衣少年疑惑：“襄铃？”　　　　襄铃一下扑倒兰生怀里，哽咽着：“呆瓜，我终于见到你了。”　　　　方兰生又惊又喜：“襄铃真的是你？”　　　　他举目四望，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桃夭对他点了点头。　　　　方兰生看着怀中的少女一如最初相见□□动人，穿着那件杏黄的衫裙，那双清澈灵动的秀目，此时正泪光波澜地望着方兰生。　　　　“呆瓜....”　　　　兴奋过后，方兰生拉着襄铃的手急急道：“襄铃，怎么回事？是你用了秽土转身？你付出什么代价？！”　　　　秽土转生，方兰生并不陌生，当年桃夭用了之后口吐鲜血，连着昏睡了七天七夜，可是把屠苏还有他们急坏了。　　　　襄铃抿了抿唇道：“我没有事，桃夭姐姐早将秽土转生改进，如今没有弊端了。”襄铃睁着眼睛说瞎话，全然没提之前差点魂身分离的事情。　　　　方兰生多了解襄铃，当然知道她在说谎，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发髻，声音越发的低：“那...你为什么？”　　　　襄铃看了一眼方兰生，又垂下头，“我也不知道，原是想要和你说几句话，可是现在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襄铃...你过得可好？”方兰生犹豫半天，踌躇道。　　　　　　谁知他这么一说，襄铃却是红了眼眶，她别过头去，一层水雾漫上她的眼眸：“呆瓜，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了....”　　　　“五百年？”方兰生有些不敢置信，看到这样的襄铃，心里像有一把刀子在绞子，痛得难受。　　　　“襄铃，你...”　　　　“我后悔了。”襄铃抓着兰生的衣领，泪水沾湿了他的衣领，“我真的后悔了...五百年了，我已经长大了....我真的好后悔....”　　　　襄铃说的含糊不清，方兰生却是完全听懂了，怔了好半晌，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五味杂全，不知是高兴还是酸涩。　　　　他伸手摸了摸襄铃的头，轻叹道：“襄铃，我也很后悔当初没有去送你。一开始我真怕你恼我，你开口说要走，我就让你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难受不舍。但是，襄铃，经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我才知道，不能只顾自己开心，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比如说责任，襄铃，我也要为你着想，而不仅仅只为我自己。襄铃，我曾说过，我只喜欢你一个人，这辈子也只陪着你，可我做不到，我....真的没有脸见你。”　　　　襄铃眼泪叭啪叭啪地掉了下来，不住呜咽着，哭得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笨蛋，呆瓜，你...那你还喜不喜欢我？”　　　　方兰生轻叹：“我一直都只喜欢襄铃一个人，我也曾经犹豫过，但是直到我最后看见桃夭...”方兰生目光看向不远处绝代风华的白衣少女，那个少女哪怕过了五百年依旧倾城出尘，最后一次见面时眼里的沧桑好像淡了些。　　　　方兰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嘛，我最后一次看见桃夭，除了容貌没变我几乎都认不出她还是当年那个空灵出尘的少女，屠苏的死仿佛也把她带走，留下来的只是一个空壳，我和你在一起不说当初你还不通晓俗事，我也怕我走了以后你会走上桃夭的后路，我不想变成屠苏，一辈子被你寻找，害你受苦。”　　　　襄铃怔怔看着他，露出个像哭一样的笑容：“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兰生，我今天只想告诉你....襄铃已经长大了，明白当初对你的感情，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放开你的手。”　　　　方兰生弯起嘴角，“谢谢，谢谢你，襄铃，你终于让我等到了。如果有下辈子，真希望，你我都是平凡人....好了，把术法解除吧。”　　　　襄铃垂下头靠在方兰生肩膀上泣不成声。　　　　方兰生一叹，目光望向桃夭，露出笑容：“也谢谢你，桃夭！”　　　　桃夭勾起嘴角：“不用谢。”　　　　方兰生笑道：“能够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桃夭你和屠苏一定要幸福哦。”　　　　“承你吉言，我们会幸福的。”桃夭应道，眼睛半眯，见了眼前的场景，心里也有种惆怅感涌起。　　　　....　　　　月光清冷，带着几分寒凉，月里的寂静总是令人倍感寂寞。　　　　桃夭漫无目的地踏着青云门的青石板路，望着周围早已熟悉的景色，却有些茫然，不知该去向何方。　　　　她仰头望着高悬于夜空的弯月，轻叹道：“又是只有我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她却忽然瞧见一个身影坐在台阶上，微微弯曲着身子倚在柱子上，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已陷入了沉睡。　　　　桃夭认出那是张小凡的身影，愣了半晌，才连忙走过去，对他轻声唤道：“小凡，小凡？你怎么睡在这里？”　　　　张小凡大抵是不满有人叫醒他，皱了皱眉头，却还是缓缓睁开了有些迷蒙的双眼。　　　　桃夭见他醒来，柔声道：“小凡。”　　　　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眼睛虽已睁开，但意识还处在半睡半醒间，搞不清自己如今是在梦境之中还是回到了现实，只意识到桃夭正站在他的面前。　　　　他不由伸出手，拉了拉桃夭垂下的头发，一扯。　　　　桃夭额带黑线，嘴角一抽，一把从张小凡手中把自己头发拯救出来。　　　　这个熊孩子！　　　　张小凡迷迷糊糊，蓦地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容，用着略带沙哑的声音唤道：“桃夭。”　　　　桃夭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加敬语直接单叫她的名字。　　　　看那越来越熟悉的面容，桃夭有些落寞的心顿时热了起来，一把把还处于迷蒙中的张小凡抱进怀里。　　　　“我真的好想你。”桃夭紧紧抱住张小凡，哽咽着。　　　　被这样一抱，张小凡却是完全醒过来了。　　　　疑惑道：“桃夭？”　　　　“你一直在等我？”没有放手，桃夭埋在张小凡颈窝，问道。　　　　“嗯，我想第一个看见桃夭。”　　　　桃夭笑骂：“呆子。”　　　　她看张小凡脸颊通红，以为他是受寒了。　　　　她手中一挥，红光一闪，一件披风便出现在手中。　　　　张小凡拿着的披风，却迟迟没有披上，而是望向桃夭，犹豫地问道：“你不冷么？”　　　　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在这寒冷的凛冬化作白气，这种天气哪怕是穿着棉衣依旧感觉手脚发寒，少女依然是初见时穿着单薄白衣。　　　　桃夭挑挑眉，抿唇轻笑：“小傻瓜，你见过妖怪会冷吗？　　　　张小凡蹙起眉头：“桃夭不是妖怪。”　　　　哪怕对方早就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张小凡也不曾把桃夭当初是妖怪，就算是也是好妖怪。　　　　桃夭一笑，拍拍自己身前的台阶：“那你坐这里，我从后面抱住你就不冷了。”　　　　张小凡脸上的热度未消，又被她这番言论给刺激得热了几分。　　　　“我...我，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怎可...”张小凡红着脸，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桃夭弹了弹他的额头，见他吃痛，又笑眯眯地揉乱他的头，直接把人拉进怀里，抱个满怀。　　　　轻声说：“我就是喜欢抱你，小凡，谢谢你...”　　　　张小凡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谢什么？　　　　桃夭含笑看着他，张小凡永远不会意识到他对于桃夭来说有多么重要，不是作为百里屠苏的替身，几百年的颠沛流离，寻寻觅觅，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失望，绝望....他可以说是支撑她活下去的信仰。　　　　如果有一天，她承认张小凡不是百里屠苏了，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张小凡垂下头，轻声问道：“你这次下山有什么事吗？”他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却有些想多了解一下她。　　　　桃夭眸底一暗，想起那个消逝的蓝衣少年，想起那个痛哭流涕的橙衣少女....　　　　语调懒洋洋：“啊，帮一个故人了结了一桩心事。”　　　　“故人？”张小凡抬起头，疑惑道。　　　　桃夭挑了挑眉：“怎么，我不能有故人吗，要知道我可是活了这么多年，交友遍满天下。”　　　　张小凡‘噗嗤’笑了出来，随口一问：“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冷风之中，略微冷硬的台阶上，桃夭怔怔注视着这张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像那个人的脸，声音低下，似是耳边的喃喃细语：“有...”　　　　“什么？”张小凡没听清楚。　　　　桃夭回神，见小孩带着疑惑的眼神，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眼角带笑，像是冬日里盛开的腊梅一般艳丽夺目，直白又惆怅道：“我真的好想你，好想好想。”　　　　带着冷凛的声音，海风吹过，张小凡眨着眼睛，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连带着他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　　　　他有些愣住，待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整个人埋进桃夭怀里，语调中隐隐带着些羞涩：“我，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