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桃夭看着他，只觉得许多年都没有过得心慌再次涌上心头，那种要失去什么却也无能为力的无力感。　　　　张小凡面无表情一步步走了进来，步伐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　　　　小凡？秦无炎看着对方与画像中别无一二的容颜，早就听说鬼王对此子似乎有所嘉赏，今日一见倒与往日的内向木讷有些不同。　　　　“你就是张小凡？”见桃夭面色瞬间变了，秦无炎微微眯眼，不经意的走上前，将她护在了身后，随即转向正一步步靠近的张小凡。　　　　“你说的...”张小凡没有理会他，目光越过秦无炎落到桃夭身上，他缓缓启唇，声音嘶哑，不似往日温柔，变得十分冷漠刺耳。　　　　“都是....真的？”　　　　被那心灰意冷和满是绝望戾气的眼神一瞧，桃夭眼神飘忽，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况且，这本就是她的目的不是吗？又何必在做什么解释，来逃避责任。　　　　虽这样想，但她却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四肢冰凉，脑子里面感觉一团乱，乱的她头昏脑涨。　　　　见桃夭垂头不语，似乎半点解释的意味都没有，张小凡握紧噬魂，只感觉体内有什么要破胸而出，那股暴躁的杀意几乎顷刻便要淹没他的意识，眸中的血色猛地扩散开来。　　　　“桃...夭...”　　　　喃喃的两字，像是包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东西，听得桃夭一怔，下意识的抬眼，对上了那双晦暗不明，变得血红的眼眸。　　　　那一瞬间心中所有的烦躁，恐慌都消失的不见。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很久以前，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笑容清澈，无忧无虑的小少年....　　　　那个在和她告白时，满是羞涩又很期待的眼眸，与眼前的这双血眸瞬间重合。　　　　那个说‘我对你，从来不是什么亲人之间的感情又或者是师徒之情。桃夭姐姐...我对你...心悦已久。’　　　　那个说‘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是世界走向了尽头，我也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没有任何犹豫，只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桃夭姐姐。在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让我害怕的，除了失去你。’　　　　那个说‘桃夭...我们成亲吧！’　　　　　那个说‘我张小凡在此对天发誓，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只会爱着桃夭一人，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那个说‘若我负了你，便让我遭这天谴又如何。’　　　　那个少年，是不是再也不在了？...桃夭望着他，垂在袖子中的手握成拳头，在白皙的手掌上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　　　　“告诉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张小凡蓦地上前一步，无视了拦在面前的秦无炎和旁边不知所措的襄铃，眼里只有桃夭，眸中的血红之色愈发浓烈，声音猛地高了起来，像是野兽最后的嘶喊一样，绝望悲戚。　　　　“你说啊，只要你说...我都相信...”张小凡勉强弯起嘴角，忽然温柔了下来，可眼底却是一片恍如地狱深渊一般的空洞。　　　　这说出的话带着卑微到极点的哀求，那包含期意的哀切眼，仿佛她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掉到地狱。　　　　这样的张小凡就连襄铃也有些不忍直视。　　　　那更可况是桃夭，她偏过头，不忍看对方的眼神，纤细的手慢慢握住桌上的结魄灯，死死的握紧，似乎想要里面百里屠苏的记忆给她勇气，让她能够支撑下去不要流泪。 　　　　“我知道我笨又不会说话，但我可以去学，你说过的回青云门我们就成亲...我们回去好不好...”为什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可为什么才一天过去就什么都变了？　　　　桃夭忍住眼中的酸涩，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无力的哀求卑微的奢望对方不要离开，一次又一次挣扎徘徊的自己....　　　　“对不起...”她低声抱歉道。　　　　张小凡眼眸一黯，血色几乎遍布他的整个眼眶。　　　　他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捏紧一般，带着苦涩撕裂的疼痛。但他的双脚依然定在原地，干涸而苦涩的唇张了又张，却始终发不出丝毫声音。　　　　张小凡其实一直都知道，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知道自己天赋差，出生也不好，就是个乡野农村小孩。　　　　在青云门内比他出色的弟子是数不胜数，不说别的，就是同样出生的林惊羽也是胜过他百倍，不然田不易也不会因为林惊羽一直对张小凡的态度不好，还罚了他好几次。　　　　所以，张小凡一直是不太懂桃夭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他总觉得自己没什么优点，性格也不太讨人喜，说得好听是听话懂事，说的不好听就是木讷，笨拙。　　　　唯一的优点就是厨艺，但世间厨艺高超者也是甚为之多。以桃夭的容貌本事，大可去找一个比他做饭还要厉害的厨子，又为何要虚度七年的光阴留在大竹峰，不为外人所知，只见他一人？　　　　张小凡是有些呆，却也不是真的傻瓜笨蛋，一开始是被喜悦填满心房，可后来的无数日子他总会察觉到桃夭的奇怪举动。　　　　他很疑惑，这份疑惑日常隐在心中，也只有偶尔的午夜梦回才会对女子问出心中的问题。　　　　现实里，他却是宁愿做缩头乌龟，他清楚地明白有些话一旦问出来，也许一切都会改变，也许，桃夭就不会再留在他身边了，那这样，他还不如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做一辈子的傻瓜好了。　　　　哪怕他知道，自己不值得她对他那么好，却也贪恋这份暖意。　　　　他想，她对他好，那他也愿意付出一切去对她。　　　　他爱她啊，真的，好爱好爱。　　　　张小凡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桃夭离开了自己会怎么样？　　　　他有过失去她的那几日，简直是生不如死。　　　　所以，他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绝望了。　　　　可是...　　　　原来，不是他对她好，她就愿意留在他的身边的...　　　　他不在乎什么百里屠苏，不在乎什么灵魂记忆，他在乎的只有她。　　　　只要她告诉他，在她眼中，他根本不是什么替代品，不是什么容器，她爱的是他张小凡，那他也愿意去相信，没有半点犹豫，真真切切的相信她....　　　　因为他爱她啊。　　　　可她呢？　　　　张小凡眼中晦暗。　　　　她不爱他...　　　　她爱的是百里屠苏...　　　　他是让百里屠苏复活的容器，替身...　　　　这样一来，一切都明白了，他心中的所有疑惑也都能说得通了。　　　　纵然张小凡是如何的不堪，她所看到的也不是他，而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浓浓的绝望苦楚自心底而上，顺着血液仿佛在全身游走。　　　　心脏剧烈地鼓动，憎恶愤恨的情感如波浪般将他淹没，脑海中有人不断的在向他暗示：“杀了她！把那些让你感觉痛苦的东西全部都毁灭吧！”　　　　“既然已经知道了，有什么好说的。”秦无炎嗤笑出声，满脸嘲讽的看向张小凡，目光隐约带着怜悯和惋惜。　　　　张小凡死死攥着手中的噬魂棒，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他看着握住结魄灯，垂下头不看他的桃夭。心中最后的光亮也慢慢要熄灭，他缓缓闭了闭眼，低沉沙哑着声音，近乎绝望悲切的最后问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桃夭心头一凉，她移开视线，心里好似有什么软软的东西正在腐化。　　　　她其实早知道，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而结魄灯的来临，这一天也将到来。只是，她一直以为恢复了记忆，张小凡就会变成百里屠苏，也就从未想过，作为张小凡的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又会有多么绝望？　　　　他是张小凡，还没有变成百里屠苏的张小凡。　　　　他也不是百里屠苏。　　　　“桃夭！”张小凡的声音几乎是含着恨意与死灰，“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这么阴凉的声音，桃夭的心不禁颤了颤。　　　　张小凡目光落到桃夭手上的结魄灯，眼带嘲讽，那满是讽刺的意味半点也没有过往的木讷。　　　　“结魄灯？”　　　　张小凡看着那盏被女子保护的好好的，闪发着温暖光芒的灯，麻木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狠狠刺进了心口。　　　　这个他深爱，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她看的女人，一心一意只有一个百里屠苏，他只是他的替身。　　　　桃夭对上那双已经变得血红的双眼，她蹙起眉头，这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眼前红光一闪，桃夭偏头，手里已经迅速一空，她震惊的看着张小凡，这样的身手绝不会是....　　　　等等！噬魂....　　　　桃夭眼中掠过一丝惊骇，看见对方手中拿着结魄灯目光冷厉，慌道：“不要！”　　　　她出声已经晚了，张小凡狠戾的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将结魄灯往地上一摔！　　　　‘哐当’一声，结魄灯瞬间变得粉碎，那些碎片散发着亮光，慢慢向上浮起，往张小凡身上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