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丫鬟端来两盅温热的梨羹,摆在房内的圆桌上。 林绮君梳洗毕,还未换衣裳,仍穿着一身寝衣,懒懒地朝这边靠过来,轻轻舒展后揭开盖子,用精致的小羹匙舀来尝了一口。“真甜,好喝。”她朱唇轻抿,玉面泛出红光,饱满润泽。“快来尝尝,”她朝屋子的另一角唤。 “来了。”景明在更衣,待腰间玉带系妥,他朝桌边踱步而去,在她身边坐下。 林绮君替他揭开盖子,递了羹匙过去,对方却不伸手接。 “你不喂我?” 虽然婚后夫婿时常爱像个孩子一样耍赖皮,林绮君还是轻微地羞了一下,旋即唇角又上扬,“你怎么总是这么皮。”嘴上念叨着嫌弃着,手还是结结实实地舀了一勺喂过去。 景明喝过后哈哈大笑险些呛到,接过小勺子自己喝。林绮君对这多见不怪,起身去开窗,秋风趁机钻进房里,吹起她耳边碎发。 窗外天气晴好,日光一改前几天的毒辣,灿烂宜人,一片枯黄的叶乘风飘进来,说什么都不肯出去。 林绮君笑了,回到景明身边,挽起他的手臂,亲昵道:“陪我去逛逛吧?” 温暖的手抚上玉指纤细,他语气柔缓:“乖,今天不行,得去大哥那里一趟。” “龙阳?世轩哥哥叫你去做什么?” 景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没说,不过早就答应他了。你要不着急去,等我回来或者明天陪你去,要是心里猫爪挠似的,”他轻轻刮她鼻尖,“那就自己先去,不过不要都逛完,留下一两间你最喜爱的,带着我去。” 林绮君松开挽着的手臂,轻轻替他整了整衣衫,“去吧。我先去贪欢一晌。”声落便灵活地去了别处,挑出一身活泼的衣裳。 “我速去速回。” 林绮君目送景明一路出了内院。 机灵的铺子老板们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麻溜儿地换上了秋天的新款式,一个个精神饱满,或喜笑颜开在门口招揽生意,或神情骄傲站在新货物旁,好像在说:“好货不怕不出声!”林绮君身边虽只带了两名婢女两名家丁随行,暗中却有不少景家的护卫在保护着——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景明变得更加谨慎。 “本来我是不喜欢被太多人跟着出来,可是你们看,这样的景象,多热闹啊!”林绮君指着集市一条街对随从说道,“你们跟着我出来,来看看秋天的景色也是好的不是吗?” 她神情雀跃,语带欢喜,“你们想去哪儿看?我带着你们去。” 这四人今年刚进江城山庄,平日都在内院做事,每月只有两日休息,鲜有机会可以出来游玩。林绮君见她们年纪尚小,正是爱玩的时候,便带着出来逛新鲜。到底还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一开始还拘谨着步步紧跟少夫人,过一会儿便笑开了,这里停一段那里留一阵。 到了常去的茶馆,林绮君要了茶和茶点,让他们不必羞涩拿在手里吃,几个人却都支支吾吾。 “如何不吃呢?很美味的。”少夫人疑问,“不饿吗?” “回少夫人,婢子们吃不惯这些好东西......”看起来较大一些的女孩子涨红着脸,细声道:“少夫人,青竹四个,想去买街边的甜辣烤饼。” 林绮君知道那是锦州的一种街巷小食,香香脆脆,是本地人的最爱,于是欣然应允:“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到附近就有卖的,你们几个且去玩吧,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半个时辰后你们要回到这里来。” “少夫人,少主吩咐过,出来不能离开您身边。”一个男孩子说。 林绮君轻摸了摸那孩子的头,“不要紧,这里人多,何况还有守卫保护我,而且你们也去不了多久。”她温和一笑,“我哪儿也不去不乱跑,你们也是,别走远,时辰差不多了就回来,家里还有事,耽搁太久不好。现在,想去就去吧。” 四个孩子走出了店门,林绮君给自己斟了杯茶,拈起茶点送入口中。茶点稍甜腻,配一口苦茶是正好,她随意点一点买来的物品,想着等景明回家了便把今天新买的抹额拿给他试试。他人不在很多东西都没法子挑,只有这个小东西她一眼就中意,无论如何都想买给他。 正想着,隔壁间传来一阵骚动,扰人清静。单间里只有林绮君一人,她起身走出去,想叫门口的小二去看个究竟,一开门之际却被人一把拉过去,她来不及反应,身下一个趔趄,倒在一个瘦削的身体上。 她感觉被人拎起,旋即一阵凉意近喉,是刀剑! 眼前是一间空房——里面根本没有人! 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林绮君讶于这一连串的动作,她到底犯了什么事情,要被人这样苦般心设计? 那人用冰冷的刀身拍了拍她咽喉,冷冽的女声幽幽吐出一句话:“想活命就别出声。”女刀客语速不快,没有威胁,也无得意,但听得出蔑视,让人很不舒服。她大力推着林绮君进了单间,关上门,继续用刀身拍打林绮君的脖颈,一下,两下,三下,速度越来越快,突然,林绮君感觉到她将刀刃一侧对准了自己! 冷汗,瞬间渗透林绮君全身。她握紧手心,指甲快要嵌入掌心肉里,竭力压制加速的呼吸和心跳,隐藏这一刻的恐惧。 “哼,”身后人冷笑一声,又似在赞许,“美妇人好定力。不过,有谁能来救你呢?嘘......什么也别问,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说。” 一片沉寂里,清晰听得见滴滴答答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液体从房顶上滴下来,有一滴落在林绮君身上,“这气味......是血......!”联想女刀客方才说的话,林绮君明白了:景家暗卫,怕是已全死在歹人刀下,心底顿时生起难压的愤怒,她厉声道:“你这恶魔!”林绮君全身都在绷紧,不自觉地开始发抖,挣扎。 “你再动一下试试?” 这句话起了作用,见林绮君不再动作,女刀客的语气好像泛起了一丝得意,她举起一掌对着林绮君劈下,掌落人昏。 她右手腾出空来,抬起林绮君的面容,仔细端详,细长深邃的眼里闪出难言的情绪。 她狠狠捏了林绮君的下颌一把,白净的脸上顿现红印。 不够,犹不足够,既然已经下手,内心的情绪便难以停止,难以压抑,她扬手,狠狠扇了林绮君一个耳光。 景明甫一回到江城山庄时便收到林绮君遇袭的消息,是逃过一劫的四个仆人送回来的一封信,上面只有四字:红颜消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打开信纸后,景明头晕目眩,瘫倒在地。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最是难见男儿泪,此刻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袭击她的人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何什么条件都不开就直接下手?这四个字到底是真还是假?此刻唯一能肯定的,只有无论消息是真是假,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承受。 一不知绮君情况如何,二不知对方目的何在,三不知如何救援,毫无线索,毫无头绪,他急得无法思考,手心里的汗珠浸湿了信纸。“我该如何,现在该如何啊!” 明知现在多想都是无用,他还是难以避免地开始自责,为何没有陪她同去,或者如果不许她出门去,如果一定要她等他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外出的庄主和夫人带着景瑜接到消息急忙赶回家,了解大致情形后,景庄主安抚道:“先不用伤心,这么大一个人,绝无可能凭空消失。找,先派人出去找!” 景夫人轻拍儿子的肩,说:“你是阿绮的丈夫,现在你该做的,是想办法把她找回来。小瑜,你把情况整理一下,派人去通知龙阳那边和你刘伯伯,叫他们一并帮忙。” “母亲,我,”景明逐渐镇静下来,“我要亲自去找她!” “你这样子......”景夫人望向儿子的眼睛,顿时安心几分,“好,你去。我和你爹在家里,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小瑜,这封信交给你,你仔细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景明行了礼便急匆匆去牵马,调派人手,开始全城搜寻林绮君踪迹。 他策马飞驰,满心恐惧慌张,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熟悉。 他心里还是很害怕,但比起害怕,他明白此刻自己一定要有所行动。 “这一次,我再也不想,失去自己最看重的人。” 那是他的爱人,他必须守护,必须为了守护她而拼尽全力。 “我,再也不要......”他在心里默念,“绮君,等我!” 马蹄踏玉碎,郎寻玉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