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知更鸟? 麻雀说,是我,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 谁看见他死去?苍蝇说,是我,用我的小眼睛,我看见他死去。 谁拿走他的血?小鱼说,是我,用我的小碟子,我拿走他的血。 谁为他做寿衣?甲虫说,是我,用我的针和线,我会来做寿衣。 谁来挖坟墓?猫头鹰说,是我,用我的凿子铲子,我会来挖坟墓。 谁要当牧师?白嘴鸦说,是我,用我的小本子,我会来做牧师。 谁要当办事员?云雀说,是我,只要不在夜晚,我就当办事员。 谁会带火炬?红雀说,是我,我立刻把它拿来。我将会带火炬。 谁要当主祭?鸽子说,是我,我要哀悼我的爱,我将会当主祭。 谁要抬棺?鸢说,是我,如果不走夜路,我就会来抬棺。 谁提供柩布?鹪鹩,与公鸡和母鸡说,是我们,我们将提供柩布。 谁来唱赞美诗?站在灌木丛上,画眉说,是我,我将唱赞美诗。 谁来敲丧钟?牛说,是我,因为我能拉牦。 ──所以再会,知更鸟。 空中所有的鸟,全都叹息哭泣,当他们听见丧钟,为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启事》 通告所有关系人,这则启事通知,下回鸟儿法庭,将要审判麻雀。 *** 少女的意识坠落在地狱之中,她并没有同怨灵一起咆哮、没有与恶鬼一同哭嚎,就像是误闯沉默之丘的主角。 「区区灵魂一人总在追求安宁。虽然妳不一定是那类,至少今天是啊。醒来如何呢?我一时的主人唷。」苍白的面容、漆黑的大衣形成强烈的对比,那双如猫儿的金瞳锐利地盯着她,犹如暗夜的猎豹危险、又充斥致命的吸引力。他坐在床沿,凝视着蜷曲在床上的黑发少女。 「呃……我刚才,睡着了吗?」她顺了顺凌乱的长发,总觉得精神上有些恍惚。 「睡在这里,可是相当不智的举动啊。嘛,虽然身为妳的Servant也不至于让妳受到一丝威胁,但是这房间有另一名男人存在时,也能睡得如此安稳…该说Master妳完全没有女性的自觉呢、还是说这是对我的信任呢?」他的唇角噙着邪佞的笑意。 「比起我,Avenger对于离开这里比较有兴趣吧。」澪只是揉了揉太阳穴,身为经常被性骚扰的女性直觉,眼前这名Servant别说毛手毛脚了,连碰她一根寒毛的兴趣也没有,这点她倒是能观察的出来。 「哦?这么快就有干劲了吗?很好、很好!求生意志相当的强烈啊!那么事不宜迟,就出发去第一根『狱卒之柱』那里去吧。我已经可以听到路上恶灵狂欢的颤抖,正等着将我们吞吃入腹啊──哈哈哈。」青年伸出一手,以英伦绅士的礼让之姿,指向了敞开的铁门。 偌大的深沉长廊正回荡的青年与少女的踅音,所经之处全是由坚固的石板所构筑,墙壁上的火炬熊熊烧着,照亮这漆黑长廊,隐约可见满布的蜘蛛网,显示杳无人迹的事实。 「Avenger,你对这座监狱塔非常熟悉?」黑发少女边走边聊着,毕竟她对这名英灵一无所知。不如说虽然有些眉目,但是需要透过交谈才能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 「再熟悉不过了啊,我的Master唷。」走在前方的青年拉长了尾音。「但是没有妳的力量,我一个人是无法逃出这里的。同样的,没有我的力量,妳也无法逃出这里。」那不经意地倾首瞥上一眼的眼神,述说着在这座监狱塔中,唯一的定律。 啪滋。 黑发少女的身躯一震,那周遭的场景又变成了加勒底的自室房间内。 「伊夫堡,是吗?法国,马赛海域存在着的监狱塔对吧。」玛修的声音传入了少女魔术师的耳中。「原本应是在十六世纪建造的要塞,主要收监政治犯之类思想犯罪者。不过,作为监狱已于十九世纪末封闭了,现在是历史古迹呢。成为世界知名的场所的契机,我认为果然是因为大仲马的小说作品──前辈?妳醒了吗!?」 「啊…嗯,是的。你们在讨论关于伊夫堡的事迹?」仍然躺在床上的少女坐起身,赶紧抓住时机加入讨论。若是能获得更多的情报的话…! 「错不了的,就是那家伙写出来的主角啊──真是孽缘啊。吶,妳一定也知道那部作品吧?澪。那可是拥有世界级别的知名度作品啊。」停笔稍作休息的安徒生,喝着刚泡好的咖啡。「若是那个人的话,的确非常有可能能够成功将妳带出那座监狱塔。虽然称不上什么勇者斗恶龙的剧本…说起来还比较像是沉默之丘啊,妳现在的状况。只是,得多花费些功夫吧?」那熬夜的眼窝布满血丝,但是当事者显然相当习惯这种状态。从者虽然不需要睡眠,但若是长时间使用技能的话,疲劳状态是不可避免的。 「安徒生…为何你在我房间………写稿?」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多了好多东西,满天铺地的稿纸,而且大作家还占据她的书桌。这到底怎么回事? 「妳以为我喜欢进修罗场吗?」安徒生一脸嫌麻烦的样子,好似看到用筷子夹不起卤蛋的那种愤恨。「听好了,绝对不能在监狱塔里面丧失生存意志,我会在这里想尽办法让妳平安归来,无论是利用『那个男人』也好、投身于战斗也好,绝对不能对沮丧低头,不然在这里努力的我们,所作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安徒生的周遭,布满了许多写满故事的稿纸。 有着遥远亞瑟王的草稿,也有关于『那个男人』的小说资料。 当然,也有关于一名孤独的少女在奋战的故事。 「…我知道了,我不会放弃生存希望的。」黑发少女双手交握,神情坚定的承诺了。 啪滋。 「──妳有在听吗,Master。」浑身漆黑的青年,直勾勾地凝视少女。 「………刚刚,明明是在加勒底的。」回过神的澪,不可置信的眨眨眼。 「妳应该要正确理解现实啊。哈哈──听好了,妳现在也在加勒底,因为妳的肉体仍在那边存在着、这是当然的吧。没注意到吗?」那双勾人的金眸微瞇起来。「可爱后辈的话,依旧在加勒底吧。而且,妳的肉体也是啊。呵呵,妳呆然的表情真是不错的趣味啊!没错,妳的肉体至今依旧在加勒底!」他转身继续朝深黑的长廊迈开步伐。 「…简直就像是作恶梦呢。」澪喃喃自语道,跟在青年的后方。 「这里囚禁着的、只有妳的灵魂。我已经说过了哦?嘛,要理解是很困难的吧。彼处和此处的时间流动也好、空间概念也好,都有所不同。在这里的三天,在加勒底不过是一天的可能性也有。」 「那样的,相反的话还真讨厌啊。那在这里的三天,会是加勒底的一年什么的吗?」少女魔术师叹了一口气,时间的流动不相同的话,实在相当容易让人产生混乱啊。 「那十分有可能啊──噢,突然成了不错的表情啊,Master?想停止肉体和灵魂间的分离,很简单,妳只要打倒支撑这座监狱塔的『狱卒之柱』就行了。」接着他停下脚步,转身后蓦地伸手、捏住她的下颚。「我啊,可是不会减缓自己的走路速度的。若不想被丢下的话,就尽可能拼命地跟上吧。去意识魔术回路的存在啊,妳终究是人类。力量,光是道理就可以引导了。从留在加勒底的肉体那儿纺织魔力,行使术式吧。」那金色的瞳眸靠得很近,却覆盖着扭曲的期望。「战吧,杀吧。这正是妳拥有Servant的资格!」 黑发少女无言的瞪视着他,不仅仅是因为突然被拉近距离,还有着另一个原因。「就算身为拥有从者的魔术师,也没有资格操杀生之大权。」这让少女回想起从前参加过的圣杯战争,自己的生命曾经像蝼蚁似的被魔术师们操弄。 「……哈哈,被触怒了吗?原谅我吧──这种言行也是Avenger的特性啊!我仅仅存在着就会聚集恶意,无法忍受人类(你们)不去憎恨什么(我们)。憎恨,杀害,破坏到面目全非然后就那样彻底遗忘,明明正是无限的残酷才孕育出暗黑的复仇者。」Avenger悄然地放开她,回过身的瞬间,澪在他眼中看到了愤怒与怜悯交织的火焰。 带他熟门熟路的带领之下,在一扇刻着繁复雕刻的大门正矗立在他们的眼前。厚重的铁门上,彷佛缺了一块徽章。「果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吶,我临时的Master唷,这下该怎么办呢?这扇门的背后,通往着第一根『狱卒之柱』,但是缺少了一项关键的东西…也就是等同钥匙般的存在吧,若是不拿到这个,恐怕是无法开这扇门的。」Avenger双手环胸,幽幽地解析目前的状况。 「看起来像是徽章的东西呢…」年轻的少女魔术师走近一看,凹陷的部位上,还刻着一排小字:『是谁杀了知更鸟?』她围拢秀眉。「莫非是……以诗组成的谜语吗?说起来这个…若是如我所想的是那个童谣的话………」 「哦?悟性相当高啊,已经想到什么了吗?Master唷。在这儿充满恶意与绝望的地方,魔术之王竟然也有如此闲情逸致、布下这种难题吗?不过,这里是监狱塔,囚禁着大部分的生物,要上别处去看看有没有线索吗?」他嘲讽地噙着笑意。 「嗯,或许可以在别的地方找到缺少的这一块徽章…」黑发少女推了推眼镜,现在穿着的阿特拉斯学院魔术礼装,贝雷帽与迷你裙──让她看起来像是个私家侦探似的。「Avenger知道哪边有关于知更鸟的情报吗?」 「哦?知更鸟什么的我才不知道,但这儿也是有着囚禁飞禽野兽的牢笼,要去看看的话,就跟我来吧──只是,路上也许会有其他的危险哦?比如…充斥着满满恶鬼之手的墙壁、徘徊不前的白衣女人,或者独自唱着手鞠歌的红衣小女孩……」青年勾起少女的下颚,在她的耳畔细声地述说那些恐怖的场景,彷佛就像是…… 「Avenger,你真是有说鬼故事的才能啊。」雨音澪面不改色的说了这句,让原本打算愚弄她享乐的男人顿时冷去了神情。「若真遇上了这些,想必也不是你的对手──你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怨气,可是比刚才说的那些恶灵要来得高上不知道几倍呢。」那双在厚重眼镜下的湛蓝水瞳,相当仔细地观察过了眼前这名狂气十足的从者。 这座监狱塔里的恶灵气息对少女来说并不陌生,又或者自己如同置于梦境,虽然对自身的处境感到不妙,但是倒还能冷静看待。面对目前她唯一的伙伴,也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好相处的对象,澪只能压下内心的不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 在这充斥各种恶意的世界里,稍微露出弱点的话,就会被有机可趁。少女的精神状态,正持续紧绷的状态,也持续在消耗精力。 「哼哼,这不是相当敏锐吗?一时的Master唷。若非妳已经跟我缔结契约,缠绕在我身上的怨气,可是会毫不留情的腐蚀妳哦?」Avenger说完,环绕在他身上的黑焰,就像是附和他的话似的嚣张跃动。 而黑发少女却流露出怜悯的神情。 「──什么,那种眼神。哼哼…呼哈哈哈哈哈!这真是太好笑了!我亲爱、亲爱的Master唷!尽管朝我投射憎恨,那样才能让我变得更强大…!然而,妳却选择弱化我的方式吗?真是太愚昧了。此身依靠的是吞吃世间之恶、人类之恨,怜悯与同情──根本不需要!」他一手按住帽沿,疯狂的大笑起来。 究竟是怎样强大的怨恨,会让这个男人成为复仇者呢? *** 加勒底的房间中,澪的身体正躺在床上,眼神虚无的望着天花板。 房间内除了安徒生仍然在振笔疾书的沙沙声以外,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穿着与平时无异的黑红相间便服,施予的英雄正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双手拢住黑发少女的右手。 现下的迦尔纳,阖上双目,寡言的薄唇虔诚地触及少女素白的纤指。 ──他正在祈祷。 「我说啊,虽然Master现在的确跟睡美人似的没有两样,但是就算吻对地方也不会醒来哦?」大作家一边消遣迦尔纳一边继续书写手边的稿纸。背对苍发少年的太阳神子,听了他的话之后,双肩出现了非常细微到难以察觉的颤动,接着直起身子。然而安徒生还没放过他的继续说道:「已经成了英灵的人,向神祷告有用吗?无论是耶稣基督阿拉佛陀还是菩萨,有哪一次真正对她行使过奇迹了?」天使系美少年用那魔性的声线,吐露了一针见血的吐槽。 「确实没有。我不过是一介武人罢了,现在我所能做的,又还能有什么呢?安徒生。」白发青年睁开双眸,虽然他苍白的面容、仍然像个雕像似的面无表情,但是那对异色瞳却注满了哀伤。「虽然这样的动作并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仅仅是带来沉淀我内心的平静。」 「哦?施予的圣人呀,看来你已经明白、潜藏在恋心之花中的甘甜与苦涩了吗?那么从澪出事到现在,你内心的暴风雨从未停歇吶。但是,若是Master已经陷入那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的监狱塔,身为太阳神子的你,又岂能不打起精神照亮她的道路吗?」少年作家自案中抬首,再一次观察了白发青年。 「我所背负的并非温暖之火、也未曾是真正的阳光。在我看来,澪才是照亮众生的天火。」他透过澪空洞的双瞳,忆起平时她那充满温柔的眼神。既不灼人、仅是静默的划破天际,犹如昙花一现的令人惊艳。而最不可思议的是,所有人都想对那一闪即逝的流星,倾诉心中的想愿。 「哼。」而安徒生也不与他争论,继续伏案编织故事。 接着迦尔纳低声呢喃,谁也听不清他当时说了些什么。 「──自从阳光被妳带走后,我的天空便开始下雨。」 童话作家的确说对了,他内心的暴风雨确实尚未停歇。 *** 沉闷的空气彷佛滞留的死水,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浑身漆黑的青年与少女魔术师站在两条通道前。「这两条路都会通往囚禁飞禽野兽的牢笼,仅仅是内容物不同罢了──怎么样?要往哪边搜索呢?」Avenger开口询问。 而黑发少女朝这两条通路巡梭扫视好几次,在看到其中一条路上,她瞥见了粉色的昙花花瓣──为何这充满绝望与死气的监狱塔,会有代表生机的鲜花掉落呢?禁不起好奇,她决定往有花瓣的那条道路前进。 通道的末路,是另一扇铁门。但是与其他铁门不同的是,并没有上锁头,轻轻一推便打开了。黑发少女与Avenger踏入了房间内,发现这里放置着大大小小的鸟笼,每个鸟笼内都关着不同的飞禽。 「这是…」少女魔术师诧异地走入房内,迟疑地旋身绕了一圈,那些被关着的鸟儿都用惧怕的眼神瞅着这两名入侵者。 「这里关的并不只有人类,而是所有的怨念。无论是杀死谁的、或者被杀死的,无一幸免。吶,一时的Master啊,妳打算做什么呢?」青年站在原地,光是他的存在,就让周遭的鸟兽感到害怕异常,或许是生物的本能,能够察觉这个男人散发出的精神之毒。 「Avenger,能帮忙找知更鸟吗?红色的前胸、小小圆圆的…」黑发少女开始巡视这些鸟笼,如果是那首童谣中、所指的知更鸟的话…… 「──这个?」青年拎起一个鸟笼,里头的知更鸟害怕的拍打翅膀,发出响亮的声音。「还真是顺利啊,该说好运还是天意呢?一时的Master唷,妳就这么笃定这弱小的鸟儿是关键线索吗?」彷佛全身都附着阴沉的黑影,青年的问句总会让人质疑自己,或许是身为Avenger职阶那天生的被动技能──疑心生暗鬼的缘故。 「就是那个──放了牠吧,Avenger。」黑发少女扫了一眼鸟笼,似乎看到什么发亮的东西正在笼中隐隐闪烁。在知更鸟获得自由之后,鸟笼中赫然出现一块金属制的物品,仔细一看跟刚才那扇大门上的徽章形状长得极为相似。 「哦?原来是藏在这种地方吗?的确,若是对监狱塔不熟悉的人,别说找出这个对象,连鸟兽的牢狱也无从获知吧。」Avenger捡拾出那块雕有知更鸟的金属徽章,翻掌抛了几下。 回到刚才的厚重大门,面若白蜡的男人将徽章镶进凹陷的部位,而门缝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辉,接着又暗沉下来。 「Avenger…你所说的『狱卒之柱』到底是什么呢?」那道铁制的门扉似乎已经可以推开,但是强烈的不安也随之散发出来。黑发少女细声地询问道,不难察觉她紧握的双拳正在微微颤抖。 「哼哼…哈哈哈──现在才想到要问清楚吗?Master啊。」他狂气的大笑回荡在空荡的长廊上,让这暗沉的环境中更增添几丝诡谲的气氛。「并非幽灵、也非人类,而是跟我一样的──英灵啊。」他那回眸一笑带着邪气,彷佛才是这扇门后房间的主人。 Avenger推开了门扉,不良的采光让她看不清楚里头有些什么,接着一股混何霉味与焦味扑鼻而来。青年无所畏惧地朝里头迈开步伐,在那里等着他们的『狱卒之柱』──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