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时间的乐谱,战争是咏唱的旋律。 ──我既是诗人,也是骑士。 我的演奏曾使人欢愉,也曾使人畏惧。 我的演奏曾使人苏醒,也曾使人永眠。 曾经,我神采飞扬,摘下骑士八德的荣耀。 曾经,我一无所知,喝下名为爱情的毒|药。 然而,后悔一生的事情,就像是戏剧般的发生了。 谁说戏剧虚假不真呢? 人生的真实,有时更比作家的剧本更为残忍。 黑帆与白帆,她与她,正是对于我最后的惩罚(luxuria)。 *** 褐肤青年站在一处黄丘之上,眺望一片无际的荒漠。 碧空之下,他那全身素白的衣襬随风飘荡,宛如高挂的旗帜,又像是一朵雪白的云絮。 然而那对墨玉的眼眸,虚无地望向前方,彷佛在紧盯着什么,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脸上的神情倒是透露出一股茫然。 阿周那,在获得自己的真名之后,却也失去了刚获得的新目标与行动。 第一任Master,第一次作为从者现世,总算有了生存目标,并且为之打算努力之际── 那忘却的记忆,如同潮汐般袭来了。 退潮之后,便都被带走了,什么也不剩。 取而代之的,是生前束缚自己的执念。 ──不,不如说,那正是阿周那自身想做的事情。 从小时候开始,般度五子就被教育成── 必须互相扶持,必须忍耐妥协。 必须放弃喜欢或者想做的事情。 必须去做那些对所有人利益都好的决定。 『因为那些东西对你并不好。』 『做了之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要为兄弟着想,你不能这么自私。』 『你们都要听坚战的话,他是大哥,有权决定你们的一切事务。』 当他还是德罗讷的学生,他努力的学习,成为人人赞赏的优等生。 这是身为般度之子的荣耀。 他不能让家族蒙羞,不能让已成寡妇的母亲受到任何迫害。 『要想想母亲,我们不能让她担心。』 木柱王的比武招亲,黑公主德罗帕蒂的下嫁,也只是一场政治婚姻。 只要五兄弟均分这名般遮丽公主,就不会打破地位的势力均衡。 多么荒谬的作法,但是他仍然照做了。 『无论你带了什么回来,都要跟兄弟分享。』 俱卢之野的最后一场会战,他违背自己的原则,杀死了既羡慕又忌妒的宿敌。 无论是奎师那的薄伽梵歌,还是内心的黑天。 最后让他抛弃身为剎帝利战士的尊严,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 『你该履行你的使命。』 所以── 忍耐到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妥协到后面,又能得到些什么?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忍耐?又是为了什么而妥协? 为什么,他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呢? 眼前的目标就像是一丛美味的牧草。 而他正是牛倌(奎师那)座下的那头牛,终其一生追逐着那堆牧草。 但是,究竟何时能够吃到? 时间久了,早就忘记了牧草的滋味与长相。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简直比死了还不如。 ──必须,与那个人再次一战。 这次,他将遵从本心。 他不想再当那个人人都想依靠的阿周那。 他不想背负众人的眼光成为天授的英雄。 他将作为剎帝利的战士,光明正大的── 啪。 一道声响倏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白衣的Archer扬首一望,一只漆黑的乌鸦朝他飞过来,并且停在前方的一块岩石上。 接着,乌鸦竟然说话了。 「你可真难找啊──刚被召唤出来,就懂得到处乱跑了吗?」 那是一道女人的声音。 「……妳是谁?」天授的英雄凝聚了警觉,虽然明白这是魔术师的使魔,但是丝毫不掉以轻心。 「呵呵,别这么紧张。我将告诉你一切──到西方的恶|魔|岛吧,我会在那里等你。」 语毕,乌鸦像是打算引领他似的,朝西边的方向振翅飞去。 天授的英雄,在蹙紧眉头深深思量后,迈开了步伐。 *** 午间的阳光,笔直的斜射至旅馆的玻璃窗内,曝晒出一片光洁。 「雨音小姐,先前说过关于这个特异点的圣杯战争,由两派阵营所组成的结构,还记得吗?」贞德白皙的面容在阳光的漫射之下,像是神圣的天使雕像。 「Ruler小姐所说的…真伪从者七职阶,这样的分类,对吧?」 「正是。不过,经由上次与第二位Rider梅杜莎的交战,我想我对这场圣杯战争的理解上,可能有很大的误差……」 「妳的意思是……?」 法国的圣女继续说明道。 在目前已知的从者情报中,原本贞德认定为『伪』从者阵营的Rider,是爱德华.蒂奇。但是在见着另一位Rider梅杜莎之后,她才察觉自己先前的判断可能是错误的。然而在确定梅杜莎死亡时的尘化现象为真之际,掌旗的金发少女才推翻自己之前坚信的理论。 『真』从者阵营的Servant消灭的话,会呈现消散的金色霭雾;相对的,『伪』从者消灭则是黑色的尘化现象。 真伪从者七职阶,从这一对Rider消灭后,得到了不存在的证明。 「咦…?不是对应的七个职阶?」听完贞德的解释,少女魔术师感到有些意外。 「是的,这点是我个人的判断错误。但是,圣杯一定有自己的规则。」 「不过,Ruler小姐的话…不是能够一眼辨认出不同阵营的从者吗?」黑发少女偏头思索了一会儿。「若是如妳所说,圣杯的确有自己的规则,但是只要Ruler能够辨认出来,不就没问题了吗?」 「欸…是这样没错。」法国的圣女那双雪蓝色的瞳眸眨了眨,似乎被点醒了一件事。 「所以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么,就相信妳所见到的判断吧。」黑发少女露出了虚弱的微笑,病体初愈的她,现在看起来像是易碎的琉璃之花。 「雨音小姐……」贞德将旗帜放置一旁,转而拉起少女魔术师的双手。 「怎么了呢?」澪感到有些讶异。 「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不过谢谢妳如此的相信我!」圣女扬起那盛满感激的脸蛋,满怀希望朝澪用力地点点头。 「在说什么呀,毕竟Ruler是法国最有名的圣女啊,浑身都散发着领导偶像的魅力呢,让人不得不相信妳都不行!我想我可以理解,为何吉尔元帅会疯得这么彻底了……」这让澪回想起在前一次圣杯战争与监狱塔时期的Caster。 眼前这位令男女都能为之着迷的圣女贞德,在遭受那样的遭遇之后,身为曾经是战友的他,又怎能接受被视为神之使者的偶像、残酷地消逝于世间? 「吉尔吗…」提及了故友,金发的救国圣女漾起怀念的神情。 「…那么,之后的作战方针打算怎么办呢?大小姐。」暗中观察出结论的罗宾汉,率先开口询问。 「当然就是消灭守护圣杯侧的从者了。」澪虽然并不明白响应圣杯的从者到底是自愿还是强制,但是若要解除这次的特异点,无非得将雷夫所种下的灾祸圣杯回收才行。 「真是简单又直接的答案呢,Master唷。既然妳都这么说了,作为妳的Servant,无论如何都会全力支持妳的。好好驱使这愤怒的黑炎吧!哈哈哈!」基督山伯爵以两指顶了顶头上的帽子,放肆地流泄笑声。 「病人才刚痊愈,请不要大声喧哗。」下一刻,一脸正经的南丁格尔,则立即出声制止。只见漆黑的复仇鬼的脸色似乎更黑了一些,但是却识相地闭上了嘴。 而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迦尔纳,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的天空。 「怎么了吗?Lancer。」察觉到施予的英雄似乎欲言又止的神情,少女魔术师感到疑惑。 「…有一事,想请教Ruler。」那双锐利的丹青瞳眸,将视线移至法国的圣女身上。 「是?」 「──阿周那,也就是上次看到的那名Archer。他到底是哪一侧阵营?」 听见这样的问题,澪顿时间明白了迦尔纳的迟疑。 无论阿周那在哪一侧,他都会选择与迦尔纳一战。 但是迦尔纳却不同。『与阿周那一战』虽然是曾经的宿愿,但却是非必要的目标行动。若今日他们站在同一阵营,施予的英雄必定不为所动,但倘若是敌对侧,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斩杀天授的英雄。 太阳的神子想确认的,便是自身的立场。 「那位Archer吗…?虽然听雨音小姐说,是救了她的人…但是很遗憾,他是属于守护圣杯侧的一方。」 听见贞德的回答,少女魔术师缩紧了双拳。 命运的齿轮仍然无情的运转。 无庸置疑的,这对既是宿敌又是兄弟的两人,再一次站上了对决的天秤。 这一次,胜利女神的砝码,将会投注于哪一侧呢? 「是吗。我知道了,谢谢妳。」虽然是与平常无异的平淡语调,但是黑发少女在白发青年那双异色瞳眸中,轻易地发现了藏匿于静谧中的焰光。 同时间,澪也察觉到了── 先前与阿周那订下的临时契约,那微弱的魔力连结,确实的切断了。 *** 在澪休息的这段时间,罗宾汉与岩窟王打听到了,在这个城镇的东边山区,有个新起的扎营军队。 这只军队没有悬挂任何一方的旗帜,彷佛就像是有照流氓似的,与军火商有着见不得人的交易。 先前南丁格尔去强取的物资,便是那些军队向镇长说好的货物。 「Doctor,这个时代正处于战争吗?」玛修站在城镇东边的出口,朝对讲机通话中。其他人如迦尔纳、罗宾汉、爱德蒙、南丁格尔、贞德…等,则罗列在旁。 「这个…由于特异点的缘故,原本的历史很难作为参考,但是若是有军队兴起的话,很高机率是该国家……咦?妳说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军队?」罗曼医生一边检视这个时代的数据,以及参考了罗宾汉与岩窟王的情报。 「不觉得很可疑吗?」基督山伯爵吐了一口白烟,弹了一下雪茄的烟灰。 「的确这个时代不该出现这样的组织…但会不会只是零星的流氓聚集之类的?」 「……罗曼医生,能不能扫瞄那一区坐标?我想确认一件事。」澪在戴上达文西特制的无色隐形眼镜之后,在搭配像是学生制服的魔术师礼装,黑发蓝眼的她,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女学生似的。 「咦?可以是可以…」 「Doctor快点!」玛修见到罗曼医生温吞吞的样子,忍不住催促。 「啊、是!我知道了啦!」于是罗曼医生慌忙地开始进行解析作业。 「雨音小姐,莫非妳认为那边…有Servant出没?」法国的圣女总算意会过来。 「啊,找到了!确认有从者反应!就距离你们两公里前的山区之中!」罗曼医生很快就捕捉到了雷达上解析出来的数据。 「嗯,看来Archer跟Avenger的线索是正确的呢。那名Servant会是谁…Ruler小姐有头绪吗?」少女魔术师下意识的想推一下眼镜,但是才想起自己的眼镜早已不见一阵子了,便有些尴尬地放下挥空的手指。 「这个…以目前我所遇过的从者,若要组织军队的话……还真是想不到呢。」圣女贞德努力地回想,要说从者特性的话,需要大费周章建立军队的英灵,可以说是没有。「那么,的确需要前往探查的必要。若是那名从者是守护圣杯侧的一方…!」 「在那之前,先跟Ruler确认一件事情…」雨音澪在确认从者们的出击状态后,转身询问了贞德。 「击败那些守护圣杯的七名从者,那个导致异变的圣杯就会出现吗?」 「我想正是如此。若是按照圣杯战争以往的规则,容纳六名从者灵格的话,就会启动圣杯…本次的圣杯战争,限制的条件是守护圣杯一侧的七名从者,而非为了守护人理史而前来的Servant。」 「好的,那么我就没有疑问了。出发吧,各位!」少女魔术师了然的点点头,带着朝气的声调,向东边的方向前进。 脚程快、并且可以隐蔽身姿的绿林猎人,早先其他人一步向前侦查,然而带回来的消息,却是相当十万火急。 「的确是从者无误──但却是两名,目前正在交战中。」罗宾汉拉下绿色的兜帽,继续说道。「说起来我可没办法直接识破真名啊,但是另一位肯定也是守护人理史前来帮忙的Servant,要过去帮忙吗?大小姐。」 「这是当然的了!那个…说来有些惭愧,Servant全力冲刺的话,或许可以赶得上…但是我……」迫切打算过去帮助那名从者的少女魔术师,蓦地思及起自己身为人类体能的极限。 「那么其他人先到现场吧?我和前辈会晚点到──」正当玛修决定留下来跟着澪之际,只见施予的英雄直接横抱起黑发少女,下一刻就听到澪短促的惊呼声。 「等等,迦…Lancer!你该不会…!」她吓得双手环住太阳神子的脖颈,差点就直呼了他的真名。这一幕黑发少女觉得相当的熟悉,不,这的确是曾经发生过的。 「这样比较快。抱歉,忘记应该先询问妳的意愿。不过,妳的目的不正是越快越好吗?」早已切换成从者姿态的白发青年,倾首询问怀中的少女,他侧耳的黄金耳环发出轻灵的声响,让澪想起曾经经历过的冬木圣杯战争中,那月下黄金之鸟的华丽战斗姿态。 「是…是这样没错…好、好吧!就决定这样冲了!」少女魔术师闭上眼牙一咬,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个恐怖的人体云霄飞车画面,干脆心一横的窝进白发青年的胸怀之中。 虽然是很理智的决定,但是看在旁人的眼里── 例如冷着脸的基督山伯爵,例如挑着眉的绿林猎人,例如露出不甘心表情的玛修,例如感到有些尴尬的法国圣女。当然,在场唯一的例外,大概是完全不为所动的提灯天使。 不读空气的太阳神子,如今仍然正常运转中。 两公里的距离,在从者们敏捷的脚程中,只花了少许的时间,便到达了玛修手中GPS所指的地点。 在他们面前的──除了到处倾倒的树林以外,还有着激昂的音律。 为何这种地方,却传来演奏的音乐? 正当他们更为靠近时,所见之处是一处通往山中的石阶,尽头是偎山而建的穴中神殿。周边满地倒下的,尽是穿着非正规军服的人类士兵,但是却没有外伤,像是睡着似的全躺在地上。 一名拥有墨绿长发的绝世美人舞动着她那妖娆的身躯,彷佛跳舞似的,与她身后巨大的眼镜蛇轻巧地挪动身姿,与另一边飘逸着红色长发、弹拨像是琴又像是弓的武器的美形男子,宛如现场一同表演般的街头艺人。 ──乍看之下是这样的没错。 但是一旁被看不见的力量所震碎的石柱与树干,就说明了这并不是单纯的表演,而是从者间难以一眼理解的战斗。 「哦?今儿个到底吹了什么风,这么多不速之客呀?」长发的美人扭动腰肢,柳手插腰,那溜溜的大眼看向了少女魔术师一行人。「妾身可没允许你们进入这神圣的殿堂之中!」娇滴滴的声音竖起贵族般的威严,但是那走在流行尖端的现代穿着,让人有种微妙的错乱感。 而另一边的红发男子,则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但是却也面向了来者。 圣女贞德一眼便看穿了,哪边是自己阵营的从者。 「诸君,那位女性从者正是守护圣杯的其中之一!」 「我知道了,那么──」正打算下达战斗指令的少女魔术师,只见那位拥有高贵气质的美人,慵懒地坐上了巨大眼镜蛇的身上。 「低贱的平民啊,可别扫了妾身的兴呢!」她娇哼了一声,原本黑发少女所站的石阶,在下一秒突然全数崩落! 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发现这是一道陷阱之际── 他们已经全数掉落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