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沈迟和程诺没说过一句话。偶有两人目光无意地对上,沈迟也是情绪淡冽地别开,压根没给程诺跟他搭话的机会。 倒是江岳怕程诺觉得尴尬,吃过了饭闲聊时问她:“程姐,下周六去看盛希大厦的珠宝展吧,有迟哥的作品。” 这话不久前程诺听过,她的回答跟那人也差不离多。 “下周得出几天公差,没时间。” 江岳颇感惋惜的点点头,然后又说:“迟哥的作品很少展出,不过你实在忙也没办法。” 程诺笑笑,不说话。 这时候林楠楠才跟程诺说上话:“程小姐,是在哪里工作的?” 屋里灯光清亮和煦,照的小姑娘的脸温静静的,程诺答她:“四处跑,没个定数。” 沈迟眼神轻缄扫她一瞬,程诺敛睫勾唇。 她没乱说,平日里要么市里市外遍处取证,要么就是上庭,实际上公诉处检察官真正的工作地点鲜少在检察院,同事间常有的玩笑就是:取证公务尽管出,你能休息算我输。 林楠楠又问:“工作这么忙,男朋友没意见?” 这话问的有那么点水准,程诺微蹙下眉又展开,似是自嘲:“正因为工作忙,所以没有男朋友。” 林楠楠的温和态度立马褪了三分,虚与委蛇本就是林楠楠用来试探程诺的作态,她盯着程诺问:“程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家里人不催?” 这是显摆自己年轻了?程诺眼尾流光甩过去,话里有话:“我家又没公司要继承,不着急卖身。” 江岳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林楠楠气结,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程诺淡然自若的给自己倒杯水,想想历来已久她似乎都没有跟个小姑娘这么说过话。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交锋,情敌之间。 在程诺这讨不着好,林楠楠又转向沈迟,“待会儿能不能送我回家?我车没开过来。” 沈迟还没回答,被江岳从中截断:“聊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吃蛋糕啊。”说着也不顾林楠楠娇嗔含怒的眼神把蛋糕提到桌上,数着蜡烛往上摆。 沈迟看的好笑,他单手搭着椅背整个人斜靠在椅子上,姿态清闲带着点痞,连着声音都是懒的:“插这么多蜡烛上去,待会儿吃着味道不怪?” 江岳没理他,插好最后一根蜡烛才说:“你又不吃,管那么多呢。” 沈迟不爱甜食,也不流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坐在这纯属给江岳凑个人气,整个晚上下来其实也没说过几句话。 一番折腾,江岳像模像样的许完愿后开始切蛋糕,林楠楠瞅准机会往沈迟脸上抹了道奶油,沈迟微偏过头:“你干什么?” 小姑娘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僵在了半空:“过生日抹蛋糕图个吉利。” 江岳倒吸一口气,摇头皱眉说:“可别,迟哥奶油过敏,要起红疹的。”说着就去找纸巾。 程诺好以整暇的看着两人,唇角噙着淡笑,把手边的纸巾盒隔空递给对面的人。沈迟看了一眼没去接,程诺脾气上来,直接把纸巾盒丢到人眼前,不重不轻的动静吓江岳一激灵。 左右扫两眼,合着这两人还斗着狠呢。 林楠楠再也坐不住,借着口渴的由头拉程诺出去买水,江岳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侧身靠到沈迟旁边问:“哥,你待会儿真要送林楠楠回去?” 摸了根烟叼在嘴上,沈迟连拒绝的理由都懒得给个正经的:“不送,我脚疼。” 江岳好奇到眉尾都快飞起来:“那你下午还开车去接程姐?” 沈迟用打火机敲了下江岳的头:“你驾本儿留着卖|分的?”说罢站起身上外面抽烟,留江岳一人在屋内边翻驾本边小声抱怨:“等着吧,有的是人治你。” 林楠楠独自进便利店买水,程诺站在外面朝旁边的药店盯了半晌,摸了摸耳朵低叹口气,抬步走进去。 从药店出来,林楠楠已经在门外等着她,双手环胸一副早已恭候多时的谈判架势。 林楠楠表情冷淡,轻启红唇:“程检察官。” 听见这称呼程诺稍稍惊讶了下,小姑娘比她想的要有心思的多。 林楠楠开门见山:“我调查过你,市检察院刑检部门的检察官。”能把这种事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的程诺是头一回见。 程诺反问:“得出什么结论了?” “我知道你帮过沈迟几次,但是以后你离他远一点,他不适合你。” “他喜欢你?” 程诺的话一针见血,到底扎在了林楠楠的伤口上。林氏集团的千金小姐,打小就是娇生惯养的,络绎不绝的追求者平日里也是对她言听计从,奢华迷离的世界里过惯了呼风唤雨的日子,唯独遇上个沈迟。 像是荒芜一片的平野里,不期而遇的一道惊雷,骤雨之下她所有的骄傲被打湿,服帖在不见天日的岩礁上,无数心绪的暗流凌迟,终归是心甘情愿的。 夜风喧嚣,林楠楠的脸都被吹白了。 程诺不屑于跟个小姑娘玩这种争风吃醋的戏码,转身就要走,忽听林楠楠不深不淡的说了句:“你知道吗?沈迟最讨厌检察官。” 关于这件事,其实程诺早已有察觉,但是在这种场合被林楠楠直白的点明,程诺攥着药盒的手指还是紧了紧。 然,程诺久经磨炼的气场,哪里是林楠楠几句挑唆的话能压制的了的。检察官有那么多,程诺却只有一个。 程诺说:“再讨厌,还不是一样承认我的专业。” 林楠楠无话可说,突的又皱眉问:“是你?” “是我。”程诺朝林楠楠手里被捏变了形的塑料瓶看了眼,笑了下:“我凶到你了?” 回去的时候,只有程诺一个人,江岳拿着驾本儿往程诺背后看了好几眼,确认了才问:“程姐,林楠楠呢?” 程诺答:“打车回去了。” 回去了也好,江岳本就不情不愿的,这会儿得了空闲,有的是好戏让他看。 程诺坐了一分多钟,对面的人一直兀自抽烟,低头把玩着指上的打火机,只是沉默不说话。程诺摇摇头,这是打算整晚不依不饶了。 想了想,程诺主动问:“你认识乔岸?” 吐掉半口烟,沈迟抬眼隔着烟雾看她:“认识。” 程诺点头:“那正好,帮忙跟他说一声,下周他婚礼我有事去不了。” 沈迟眯起眼:“你怎么自己不跟他说?” 程诺答:“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了。” 一半戏谑,一半试探,总算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 沈迟耐着性子说:“那天我有事,去不了。” 程诺开玩笑似地问:“去见那小姑娘她爸?” 随手把打火机扔回桌上,“咚”的一声江岳忍不住咧嘴,沈迟语气不善:“你管得着吗?” 程诺挑唇反嗤:“等我管的时候,你还敢去吗?” 一来一往的言语之间,逼仄的空间里霎时间都是沈迟压抑了许久的滞闷。天生脾气作祟,沈迟越是什么都不说,程诺就越卯足了劲跟他较劲。 沈迟:“失信之后你就这么跟人说话的?” 程诺反问:“我怎么失信了?” 沈迟:“.…..” 程诺:“你有说过要去接我?” 这话沈迟一时无以反驳,屋里灯光莫名的暖黄,程诺问话时认真的样子全在眼里,沈迟忽的低下头,无声笑出来。 程诺又问:“你给我打电话了?”这也算是明知故问,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留过联系方式。 沈迟抬头,程诺手掌摊开朝他伸过来:“手机给我。” “干什么?” “把我电话留给你,万一下次……” 程诺的话没说完,沈迟直接打断:“没有下次。” 程诺轻笑,不以为意:“那下次我还要找你那拿手镯?” “直接联系江岳就行。”行事态度滴水不漏,跟他这个人一样,看不清。 但世事总有百密一疏,程诺快要无奈叹气的时候,江岳厨房门口接上话:“我手机坏了,最近没法儿用。” 说完走进厨房,他怕继续留在这被沈迟的眼刀刺伤。 程诺从沈迟手里接过手机,号码才输进去一半,自己的手机突然疯狂的震动。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让程诺的脸色瞬间淡下去。 护士的声音在那头显得焦急又小心翼翼:“程小姐你赶紧来医院吧,病人突发病危,已经送去手术室了。” “陈北然呢?” “刚进去,他不让我联系你,但我怕万一……” 话没说完,懂的人会懂。 接完电话,程诺再没精力和心思跟沈迟纠缠,把手机还给他话都没来及多说一句,抓起桌上的药往外赶。 沈迟拿回手机,新建联系人里的号码还没输完。 走到门口,程诺又折身转回来,把手里的药扔到沈迟怀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期待,或是隐忍,又可能是矛盾,最终到底什么也没说。 程诺走后,沈迟才把药拿起来,普通不过的扑尔敏片。 看似不痛不痒的一件事,但总能找到契合的地方,挠着人。 看了半分,沈迟把厨房里的江岳喊出来,江岳正捧着手机在游戏里厮杀的不亦乐乎,完全忘了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沈迟说:“电话给我。” 江岳哼声:“谁的?” 沈迟不耐,抢过他的手机,找到程诺的号码存好,江岳看完整个过程不怕死的问了句:“迟哥,你是把程姐气的电话都不想给你?” 越说到后面语气越弱,江岳不敢再多说,只是看着沈迟离开的背影疑惑不解。 怎么说不过程姐,这人的心情反倒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