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妃入宫的第一个夜晚,不知多少人要夜不能寐。
尤其是那些对柳才人遇到陛下一事毫不知情的新人们,更是早早就开始准备着梳妆沐浴,坐在窗前翘首以盼。
其实她们不是不知道陛下点寝极有可能在陶贵人和姜雪漪之间选,但,万一呢?万一陛下在殿选时对她们中的某一个青眼有加呢,这天大的富贵,不就落到头上了吗?
所以几乎除了姜雪漪外的所有人都不曾懈怠半分,个个描眉画眼,严阵以待。
段殷凝瞧着自家小主闲适躺在贵妃榻上看书的模样,忍不住提醒道:“小主,虽说今儿个林威公公说了陛下今夜选了柳才人,可陛下的心意并非一成不变的,您真的不提前做准备吗?若是凤鸾春恩车来了……”
“若是凤鸾春恩车来了,左右不是还得去太极殿的偏殿再梳洗拾掇一番吗?”姜雪漪将书压下来,朝着段殷凝嫣然一笑,“我知道姑姑替我操心呢,只是无妨。”
向来嫔妃侍寝,要么凤鸾春恩车接着去太极殿侍奉,要么是陛下去往嫔妃的宫中。但新人初次承宠,无一例外都是要先去太极殿侍寝的。就算在自己宫里梳妆的再好,按着规矩都要去偏殿重新沐浴净身,再由嬷嬷们服侍着穿上寝衣,送入陛下的寝殿内。
可虽是如此,新人们也总要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既是做给自己宫里的奴才们看,也是做给御前的人看。
段殷凝只知她很聪慧,却不想她如此沉得住气,竟好似全然不在乎一般。
但小主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将话咽进去,从耳房端出来一杯安神茶,恭谨道:“小主,天色已晚,仔细眼睛。”
姜雪漪搁下书,将安神茶捧在手里,笑意柔和:“姑姑总是这样贴心。”
她喝进去两口,似闲聊家常般不经意道:“姑姑如此细心,之前是在哪儿当差?竟也舍得将你放出来。”
段殷凝福了福身,垂眸道:“奴婢从前是在尚服局的司服司做掌衣,后来陛下选秀,宫中要挑选侍奉各位小主的宫女太监,奴婢便被指了过来。”
“嗯?”姜雪漪好奇地直起了身子,“司服司的正七品掌衣可是女官中的好差事,怎么姑姑不留下升迁,反而要来做我的掌事宫女呢?”
段殷凝的身姿一顿,苦涩道:“掌衣之上还有典衣和司衣,奴婢人微言轻,才想另谋出路。”
姜雪漪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然后眉眼弯弯,轻巧地笑起来:“姑姑这样的明珠,在我身边才不会蒙尘呢。你跟在我身边,定是比做掌衣强上百倍。”
主子抬举,段殷凝不敢有误,忙深深福下去:“奴婢多谢小主厚待,定会好好侍奉小主,绝不轻慢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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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太极殿。
柳才人从侧殿沐浴更衣罢,赤足走向了陛下的寝殿内。
太极殿是天子寝宫,坐落在建章殿和宣政殿以北,居高临下,遥望整个偌大的后宫。
太极殿房梁十分高,几乎是后宫妃嫔所居宫殿的两倍,从梁上落下的黑色薄纱帷幔轻垂,在风中微微摇曳。
寝殿内烛火幽微,只觉月色如泄,柳才人小心前行,一垂眼,瞧见床角的暗金色龙首泛着高高在上的辉光。
她清冷柔弱的面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凄苦,然而帝王近在眼前,她不敢表露出来。
一入宫墙深似海,她所求灵魂共鸣的一心人,是再也不会遇到了。
柳才人认命般走上前,隐隐约约看到床幔之后,屈着膝懒散靠在床柱的身影,轻声道:“妾身给陛下请安。”
窸窸窣窣声传来,合上的帘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挑开,她小心地看过去,见那双手修长好看,常握笔之处,带着若隐若现的薄茧。
听闻陛下十分年轻,生得样貌不凡,光风霁月。
今日只见这一双手,方知传闻不假。
沈璋寒眉梢一挑,含着几分玩味的笑意看向此时仍跪在床沿的女人,不紧不慢地撩开了隔在二人之间的纱幔。
他身形未变,慵懒地伸出一只手,淡笑道:“惊鸿艳影,楚楚可怜。”
“到朕这儿来。”
清冽如雪,温润如玉,陛下的声音原是这样好听。柳才人的心口不知为何突突狂跳,她被蛊惑了似的伸出自己细软柔荑,搁在了陛下的手上。
身子被轻巧地带上帝王龙榻,纱幔再度徐徐放下,随着几声帝王缠绵耳语,床头的蜡烛悄无声息的熄了。
殿门外的林威看着里头灯熄了,轻轻地啧了一声。
这柳才人也不知究竟是好运还是不好运,在这新人点寝的当晚入了陛下的眼。树大招风,后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又哪儿是好相与的。
只是说来奇怪了,这柳才人论貌美并非最拔尖,要说气质也不算独一份,如今宫里的主位娘娘,不就有人和她有几分相似吗——
想到这,林威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撇了撇嘴,不再深究下去了。
这时候,门外的小太监着急忙慌地小跑过来,急道:“大监,丹昭容身边的秋叶过来了,说丹昭容心口不痛快,请陛下去瞧瞧呢。”
“丹昭容这会儿不痛快?”林威略略拔高声音又问了句,这才了然于心地说道,“得了,你下去吧,我这就去禀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