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车帘被人掀开,盖毓的思绪被打断了,一看来人,原来是张良。 “在想些什么呢?我唤了你两声你都没听见。”张良跪坐在盖毓的身旁,望见她手上的木盒,眯了眯眸子,轻轻靠到她耳边说,“莫不是在想我?” 盖毓的耳朵被男子灼热的鼻息弄得痒痒的:“自作多情,谁想你了,我只是在吃话梅,只不过这个话梅恰好是你给的而已。” “原来在毓儿心中,良却连话梅都不如。”张良故作哀叹。 “当然不是,”盖毓下意识地反驳,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补充道,“你比话梅重要一点点。” “既是如此,良便离开了。”语气中透着几分哀怨,准备起身离去。盖毓拉住男子的手,低声道:“别,别走。”望见男子正揶揄地望着自己,急急缩回手,却被男子反手握住。 “毓儿,我真的要走了。”低沉的笑声,从男子的喉中逸出,望着女子不明所以的模样,张良解释道,“我待会儿就要回小圣贤庄,连夜就走。” “不和我们一起吗?” “大队人马行动太慢,我明日一定要到达小圣贤庄。” 盖毓这才发觉,原来张良是怕不告而别会让她像在林中那般着急,特意来跟她道别,勾了勾唇,叮嘱道:“那你要小心伤口,不要太过劳累。” “毓儿,”张良犹疑着开口,“不如,你与我一起回小圣贤庄?师叔与师兄他们定然会喜欢你的。” “我,我们还是在桑海汇合吧……”盖毓刚想答应,却又垂首摇头,“小圣贤庄都是男子,我去了不太方便。”虽然他们二人刚经历生死,患难与共,可是盖毓的戒心也还没有完全去除。 原本眸中的期盼黯淡了下来,眉心稍稍拢起,却又舒展开来:“这样也好,还是马车舒适些。” 盖毓把张良送下马车,却忽然腰肢一疼,被他圈在怀中。盖毓只道他是不舍,手臂也环上他的腰,静静靠在他怀里,食指在他胸口上画着圈。 “方才众人散开之时,你怎么不和我说此事?”盖毓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明眸中闪着疑惑。 “原来毓儿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和我如此。”凤眸中滑过一丝流光,挑眉低笑。盖毓顿时面红耳赤,轻捶男子的胸膛:“你这人,真是没个正经。” 谁知却听到男子的一声闷哼,盖毓怕碰到他的伤口,却在抬头的一瞬间被某人逮个正着,蜻蜓点水地一吻。 盖毓又羞又恼,却又没办法挣脱男子的怀抱,只能嘟着嘴,偏过头去。 “毓儿,我当真要走了。”薄唇张了张,“你,你真的不愿随我一起回去吗?” 盖毓抬眸望着张良,抿了抿唇,支吾着说不清楚:“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虽然……但是……” 张良眸中一亮,知晓了女子的想法,笑道:“此事毓儿就放心好了。” 送走张良,盖毓回到马车中。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不远处的少羽眼中,他愤愤地锤了身旁的树干。原本他是想来和盖毓表明心事,虽然之前见到她和张良的举动,却还是心有不甘,可是谁想到,还未见到盖毓,便撞到他们这般,心中着实气恼。 而少羽也不知道,张良一下马车便发现了他,刚刚的一切都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翌日,夜。 小圣贤庄内。 “子房,你在干什么?” 看着眼前的小师弟愣愣地盯着手上的帕子,时而唇角上扬,时而又蹙起眉心,时间之长,饶是颜路这样没有什么好奇心的人也好奇起来。 “师兄?”张良看见颜路,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折起来收入袖袋之中,面上却是镇定自若,“今夜是十五,月色正好,良只是在欣赏罢了。” 张良单手负后,微微扬首,圆月便映在了他冰蓝色的眸子里, “你舟车劳顿,不早些去休息吗?” “师兄先去休息吧,我待会儿便去。” 月夜,有人相思刻骨,也有人痛断肝肠。 月将似水的光辉洒在楼阁上,更添了些许的离愁,无奈和落寞。愁绪如同偷偷溜进窗棱的月光般挥之不去。 伏念焚香,朝着面前的灵位拜了三拜,将三炷香插于香炉之上,余烟袅袅散开,围绕周身,如同她还在自己身边一般。 伏念轻抚着面前牌位上冰冷的字迹——爱妻琼华之灵位,眼中流露出的是从未在人前展现的柔情,指尖过处,仿佛最后的余温也被带走了,就如同自己冰封多年的心。 “琼华,你在那边还好吗?”伏念喃喃低语,脸上的神情变得忧伤而落寞。 多少年前,曾与她在绿树黄花的桂树下,煮一壶清茗,吟诗作对,静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而如今却只能对着这冰冷的牌位,念着她的音容笑貌。 可是日日三柱清香,如何诉尽相思。只有把思念收在这小小的阁楼之中,尘封自己的心。日后,人们识得的是儒家掌门人伏念,而不是琼华的夫君伏念。 颜路知道伏念每日都会来到这阁楼,本来是不想打搅,只是明日李斯就要来了,才不得不在这里等候。 “无繇,你怎在此处?”伏念走下阁楼,却看见颜路。 “师兄,”颜路作揖,“明日丞相来访,只怕是来者不善。” “我们出去说吧,我不想打扰到她。”伏念脚步放轻,走出屋外,颜路紧随其后。 “这么多年了,师兄还是放不下琼华师姐吗?”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等你真正遇到时,便不会这么说了。”伏念走回自己的屋子,又变回了那个严肃正经的儒家掌门人。 ********* 咸阳,阴阳家神殿。 “东皇阁下。”月神淡漠如水的声音在一片幽暗中缓缓响起。 东皇太一淡淡应了一声,面容被黑袍遮住,看不清什么神色:“刚才玄灵之星忽然显现,不过却稍纵即逝。”东皇太一乃是阴阳家的掌门,这次就是他指示月神前去墨家机关城,说必有收获。 果不其然,月神带回了高月和幻音宝盒。 “哦?玄灵之星自从十年前显现一次之后,就杳无音讯,”月神语气中透出丝丝讶异,“如今又出现了吗?” “不错,它出现的位置也是东方。”东皇太一只是望着深邃的星空。 “原来如此,那东皇阁下想如何应对?” “公主呢?”东皇太一没有回答。 “公主我已经带回来了,她就在殿外等候。”月神长袖轻挥,指了指殿门。 “让她进来吧。” 公主指的就是高月,高月是她的封号而非本名。她的本名应为如姬,字千泷。 当如姬得到她的本名之后,便被东皇太一施了咒印,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 天还是黑黢黢的模样,天端的星子却是时隐时现。草丛中偶尔几声虫鸣,格外清脆悦耳。东方显出一丝鱼肚白,星子也淡淡隐去,皎洁的月光似湖水荡漾。 终于一缕阳光刺破天际,神飘意动间,林中的鸟儿倏地窜出,齐齐朝东方飞去,顺着鸟儿远去的方向望去,半个太阳已经跳脱出来,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 颠簸的马车今日就要驶向东边的桑海之城,颠沛流离的旅途终于快要结束。盖毓的风寒还没有好,头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一丝精神。 愈接近城门口时,周围的人声愈加鼎沸。 “吁……”赶车的墨家弟子把马车停了下来。 “都快点下车,检查!”一个凶恶的声音叫嚣着,原来是城门口的戍卫。 盖毓、天明还有易了容的盖聂和少羽走下了马车。抬眼望去,巍峨的城门上“桑海”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进入城中,繁华的景致让人眼前一亮。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桑海城最著名的厨师庖丁,就在盖毓面前的“有间客栈”之中。不过庖丁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墨家中人。这间客栈竟然就是墨家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盖毓也暗暗觉得庖丁胆识过人。 庖丁给众人叙述了桑海城的近况,而其中的重点则是秦军向桑海增兵驻防和封海,似乎有什么大人物要过来。这让大家都觉得目前情况不明,不免有些担心。盖毓并没有参与讨论。这几日她的风寒突然严重许多,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觉得耳中嗡鸣。 盖聂见盖毓这样,帮她输了些内力缓解。 这时一个小厮递过来一个食盒,里面正是庖丁准备送到小圣贤庄的糕点。 班大师取出一个锦囊,原来是张良临走前交给他的。其中有两片竹简,是对天明少羽的安排,可是却没人看懂。 众人把希望寄托在盖毓身上,她只能勉强打起精神,细细观察,发现食盒的形状与张良所画的第一张图形一致。原来张良是想让二人进入小圣贤庄。 谁知天明少羽和庖丁送糕点的路上,被公输仇认了出来,众人四下搜寻,而盖毓也要盗跖背她去小圣贤庄,因为第二片竹简上画得是一匹黑马,这让她不得不想到刑名家的“白马非马”,不由得担心起来。